《以他为笼》大摩先生

22、第22章：落水戏码

　　顾家老宅的夜晚，在生日宴风波后，陷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的微妙状态。顾言琛似乎刻意放缓了节奏，留在老宅的时间变多了，但气氛却比以往更加沉闷。他像一头暂时收敛了爪牙的猎豹，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或者与几位核心高管进行远程会议，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这种压抑，源于叶清漪生日宴上的公开失态，也源于他需要重新评估、平衡身边两个女人所带来的影响与麻烦。
　　林晚清晰地感知着这一切。她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透明，像一个真正依附于主人、因引发风波而惶恐不安的金丝雀。但她并没有停止观察和计算。她知道，叶清漪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次当众受挫的耻辱，必然需要找一个更隐秘、也更狠辣的方式宣泄出来。她在等待，等待叶清漪出手，也等待一个能将这次危机转化为进一步靠近顾言琛心防的契机。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降临。
　　顾言琛难得有半日闲暇，没有处理公务，而是在老宅那间拥有巨大玻璃穹顶、四季恒温的室内泳池旁看书。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池水蔚蓝清澈，映照着穹顶的白色钢结构，环境静谧而奢华。
　　林晚穿着一件保守的藕荷色连体泳衣，外面罩着同色系的纱质浴袍，坐在离顾言琛不远不近的躺椅上，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翻动几页。她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陪伴，不敢打扰，也不敢远离。
　　叶清漪来了。
　　她甚至没有换泳衣，依旧穿着当季新款的高定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到顾言琛身边的躺椅坐下，语气带着刻意放软的娇嗔：“言琛，你最近怎么老待在这边？城西那个项目，爸爸还想约你详细谈谈呢。”
　　顾言琛的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书页，语气平淡：“项目书我看过了，具体细节让项目经理去对接。”
　　“那怎么行？”叶清漪拔高了声音，带着不满，“这个项目对我们叶家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你就不能亲自……”
　　“清漪，”顾言琛打断她，终于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警告，“商业上的事，按流程走。”
　　叶清漪被他眼神中的冷意噎了一下，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她咬了咬唇，视线转向一旁安静得几乎像是不存在的林晚，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
　　“林小姐倒是好兴致，”她扯出一抹假笑，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这地方，住得还习惯吗？听说你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这样的环境吧？”
　　林晚像是被吓了一跳，捧着书的手指微微蜷缩，抬起眼，眼神里带着怯懦和不安，小声回答：“还……还好。谢谢叶小姐关心。”
　　“关心？”叶清漪嗤笑一声，站起身，踱步到泳池边，看着清澈的池水，意有所指，“我只是好奇，有些东西，看着漂亮，泡在水里久了，会不会就原形毕露了？”
　　她的话像是一语双关，既指向林晚，也指向这池碧水。
　　林晚低下头，没有接话，肩膀微微缩起，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顾言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叶清漪这种不依不挠的针对感到厌烦。但他并没有出声制止，或许是想看看林晚如何应对，或许是想借此让叶清漪适可而止。
　　叶清漪见顾言琛没有维护林晚，气焰更盛了几分。她转过身，朝着林晚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咄咄逼人的声响。
　　“林晚，”她在林晚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呢？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就比游泳，怎么样？”她脸上带着恶意的笑，显然知道，或者说自以为知道，像林晚这种“出身”的人，不太可能精通游泳这类需要特定环境和条件才能培养的技能。
　　林晚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惊恐与慌乱，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音颤抖：“不……不行的，叶小姐，我……我不会……”
　　她的恐惧如此真实，不仅仅是因为“计划”，更是源于灵魂深处对水、对那段哥哥惨死海中的恐怖记忆的条件反射。每一次靠近大片水域，都需要她用极大的意志力去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窒息感。
　　“不会？”叶清漪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笑容更加得意，“怕什么？很简单的，我教你啊！”她说着，伸出手，作势要去拉林晚。
　　“叶清漪！”顾言琛终于开口，声音冷沉，“别太过分。”
　　他的制止，反而像是一把火，彻底点燃了叶清漪积压的嫉恨与怒火。她看着林晚那副瑟瑟发抖、仿佛全世界都在欺负她的样子，再看看顾言琛那明显带着维护意味的眼神，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我过分？”她猛地转过头，对着顾言琛尖声道，“你就这么护着这个贱人？！”
　　话音未落，在她转回头看向林晚的瞬间，那只原本作势要拉林晚的手，借着身体旋转的力道，狠狠地、用力地推在了林晚的肩膀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仿佛是叶清漪情绪失控下的意外。
　　“啊——！”
　　林晚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打破了泳池旁的宁静，溅起高高的、白色的水花。
　　林晚像一片无助的落叶，跌入了那片蔚蓝的、在她眼中却如同吞噬哥哥的恶魔般的冰冷池水中。
　　水！
　　冰冷刺骨！ 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她，挤压着她的胸腔，扼住她的呼吸！
　　黑暗……窒息……哥哥扭曲的脸……顾言琛冰冷的声音……“处理一点垃圾”……
　　无数恐怖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在她脑海中疯狂叫嚣、冲撞！这不是伪装，这是刻在她灵魂最深处、永远无法磨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被瞬间引爆！
　　她的四肢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肺部因为呛入池水而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楚。她在水中剧烈地挣扎着，动作毫无章法，完全是溺水者最真实的本能反应。她张着嘴，想呼救，却只能吐出更多的气泡和冰冷的池水。
　　“救……命……”破碎的、微弱的音节从水面上断续传来，混合着剧烈的呛咳声，听起来绝望而凄惨。
　　顾言琛在林晚落水的瞬间，就已经猛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在水中拼命挣扎、眼神涣散充满极致恐惧的林晚，脸色骤变。那不仅仅是落水的惊慌，那是一种……仿佛被拖入地狱深渊般的、源自灵魂的战栗。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叶清漪是故意还是“失手”，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噗通！”
　　又是一声落水声，比刚才更加沉闷有力。
　　顾言琛矫健地跃入水中，如同一条迅捷的鲨鱼，快速朝着那个正在下沉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的身影游去。
　　冰冷的水包围着他，但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抹藕荷色上。他看到她苍白的小脸在水面下若隐若现，长发如同海藻般散开，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放弃了求生。
　　他猛地潜下去，从身后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水面上带。
　　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剧烈的、濒死般的颤抖，以及那种肌肉完全僵直的、极度的紧绷。
　　“咳……咳咳……”冒出水面，林晚像是终于重新获得了空气，开始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眼泪混着池水不断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她的身体软了下来，几乎完全依靠着顾言琛手臂的力量才能浮在水面上。
　　顾言琛抱着她，向池边游去。他的手臂稳健有力，托举着她，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和无法控制的战栗。
　　就在这时，林晚仿佛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意识。她没有被水浸透的、冰凉的手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猛地、用尽全身力气般，紧紧地缠上了顾言琛的脖颈！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依赖和恐惧，手指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掐入了顾言琛颈后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池水，不断滴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身体依旧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小动物般的、压抑的呜咽。
　　“怕……我好怕……哥……救我……”她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那声无意识脱口而出的“哥”，像一根最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顾言琛的心防。
　　他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怀中这具身体是如此脆弱，如此冰冷，如此……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仿佛他就是她此刻唯一的神祇，唯一的救赎。这种被需要、被绝对依赖的感觉，混合着对她刚才那濒死状态的余悸，形成一种复杂而强烈的冲击力。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上池岸。水珠从他们身上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叶清漪站在池边，脸色煞白，看着顾言琛小心翼翼地将林晚抱在怀中，看着林晚那双臂紧紧缠绕着顾言琛脖颈的姿态，看着顾言琛脸上那未曾消散的紧张和此刻显而易见的维护……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是林晚自己没站稳，想指责林晚在演戏……
　　但在顾言琛抬起头，看向她的那道冰冷刺骨、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清晰厌恶的目光时，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化作了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言琛，我……”她艰难地开口。
　　顾言琛却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滚。”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刀，带着绝对的冷酷和驱逐意味。
　　然后，他不再看她，打横抱起依旧在瑟瑟发抖、紧紧依附着他的林晚，用旁边侍者及时递过来的大浴巾将她裹住，大步朝着主宅的方向走去，留下叶清漪一个人，僵立在泳池边，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可笑的小丑。
　　回到卧室，顾言琛将林晚放在沙发上，佣人已经拿来了干爽的浴巾和热水。他试图将她缠绕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拿下来，她却像是受惊过度，反而抱得更紧，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没事了。”他难得地，用了一种近乎安抚的语气，动作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她湿透的后背。
　　林晚这才仿佛一点点找回安全感，极其缓慢地、依依不舍般地松开了手臂。她抬起被水和泪浸透的脸，眼睛红肿，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茫然。
　　“顾……顾先生……”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谢谢您救了我……我……我以为我要死了……”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顾言琛看着她这副凄惨可怜的模样，再想到叶清漪那嚣张跋扈、甚至不惜“动手”推人落水的行径，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他接过佣人递来的干毛巾，亲手，有些笨拙地，替她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不会有事。”他沉声说，像是在对她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陈述。
　　林晚感受着他算不上温柔的动作，垂下眼帘，将脸埋入柔软的浴巾中，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冰冷得近乎妖异的弧度。
　　成功了。
　　这场落水戏码，不仅让她完美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激起了顾言琛的保护欲和怜惜，更重要的是……
　　那紧紧缠绕他脖颈的手臂，那滴落在他颈窝的、混合着真实恐惧与表演的泪水，那声无意中唤出的“哥”……都在无声地，将一种名为“依赖”的毒药，注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之中。
　　依赖共生关系…… 她需要让他习惯这种依赖，享受这种被全然需要的感觉，直到……再也无法割舍。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泳池的水面也恢复了平静。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一推、一落、一救之间，彻底改变了。
　　裂痕，如同蛛网，在顾言琛与叶清漪之间，无声地蔓延、加深。
　　而林晚，则在这场她亲手导演的“意外”中，朝着复仇的深渊，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