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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第一阶段胜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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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墨斋”,不像“云顶”那般张扬于云端,它低调地隐于一条梧桐掩映的旧街深处,青砖灰瓦,朱漆木门,唯有门楣上一块小小的乌木牌匾,昭示着此地非同寻常的准入资格。这是一家实行严格会员制的私人茶舍,也是顾言琛及其核心圈层偏爱的、用于真正“小范围”聚会的场所。
当顾言琛的座驾无声滑入“墨斋”庭院时,林晚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她穿着一条黛青色新中式改良旗袍,料子是哑光的素绉缎,仅在领口和斜襟处用银线绣着疏落的竹枝,与她颈间那抹幽蓝的“海洋之心”形成一种沉静而高级的呼应。长发在脑后松松挽成一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妆容淡雅,整个人像一幅氤氲着水汽的江南水墨,与“墨斋”古朴雅致的氛围浑然天成。
顾言琛下车,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绕到另一侧,亲自为林晚打开了车门。这个细微的动作,与他平日让保镖或司机代劳的习惯不同,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其中蕴含的、某种微妙的意味——或许是对她今日“表现”的期许,或许,是某种他自己都未全然意识到的、对她此刻“身份”的某种程度的确认。
她将手轻轻搭在他伸出的手臂上,动作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却没有丝毫谄媚。指尖透过薄薄的西装面料,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结实线条与温热体温。
“别紧张。”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语气是惯常的平淡,但音量却足以让候在门口、穿着中式褂子的侍者听清。
林晚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纯净,带着一丝初入陌生环境的、被妥善安抚后的安心,微微摇了摇头:“有您在,我不怕。”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踏入“墨斋”,仿佛瞬间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沉香、老茶和旧书籍混合的、令人心静的醇厚气息。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仅用一些隐藏式的灯带和案头台灯勾勒出空间的轮廓,光影交错,私密性极佳。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真正的顶级品味。
聚会的地点在一个名为“听雨轩”的包间。推开沉重的紫檀木门,里面已经有三四个人。不同于之前那次顶层公寓聚会带着的商务与浮华,这里的氛围明显更加松弛和内敛。
坐在主位的是一位年约四十、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顾言琛称他为“沈二哥”,是这家“墨斋”的主人,也是京城文化圈和资本圈里一位举足轻重、却异常低调的人物。他身边没有女伴,正悠闲地泡着功夫茶。另一位是林晚之前见过的“赵三”,此刻他身边也没带那个艳丽的女伴,正歪在黄花梨木的官帽椅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串沉香手串。还有一位是约莫三十出头、剪着利落短发的干练女性,顾言琛介绍说是某家顶级投行的合伙人,程锦。
看到顾言琛带着林晚进来,几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沈二哥只是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温润的玉石,在林晚身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便微笑着对顾言琛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茶盏,仿佛她的到来稀松平常。
赵三则夸张地坐直了身体,吹了声口哨,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哟,言琛,今天舍得把林妹妹带出来见真佛了?”他的目光在林晚身上转了一圈,这次,少了上次那种纯粹的审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正视。
程锦则是职业化地微笑点头,目光锐利如鹰,快速评估了一下林晚,随即又投入到与沈二哥关于某个艺术基金话题的讨论中,并未过多关注。
顾言琛对赵三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带着林晚在空着的两张相邻的太师椅上坐下。他并未特意再向其他人介绍林晚,这个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宣告——她是他带来的人,无需过多解释,她的存在,已被默认。
侍者悄无声息地送上新的茶盏。沈二哥将一杯刚沏好的、汤色橙黄明亮的凤凰单丛放到林晚面前。
“林小姐,试试这泡茶,去年的雪片,香气还算清冽。”沈二哥的语气平和,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丝毫轻视,是一种真正主人对待客人般的自然周到。
“谢谢沈先生。”林晚微微躬身,双手接过小巧的白瓷茶杯,动作优雅。她没有立刻牛饮,而是先观其色,再轻轻嗅其香,最后才小口啜饮,让茶汤在口中稍作停留,细细品味。
她的动作并非刻意表演,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仪态,显然是受过极好的教养和熏陶,与这满室的古典氛围融合得天衣无缝。
“如何?”沈二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林晚放下茶杯,眼神诚恳,带着一丝得到美好体验的愉悦:“香气很特别,有兰花香,又有蜜韵,入口顺滑,回甘也很好。我不太懂茶,让沈先生见笑了。”
她坦然承认自己的“不懂”,却用精准的词语描述出了感受,态度不卑不亢。
沈二哥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笑了笑:“林小姐过谦了,感受才是最真实的。”他不再多言,继续为其他人斟茶。
顾言琛坐在一旁,看似随意地听着赵三插科打诨,说着圈内的趣闻轶事,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林晚。他看到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大部分时间聆听着男人们(主要是赵三和沈二哥)的谈话,偶尔在程锦提到某个艺术流派或金融术语时,会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求知欲的专注,却从不轻易插嘴。
她像一株安静生长在幽谷的兰花,不为争艳,自有芬芳。
话题不知怎的,转向了近期一场备受争议的当代艺术拍卖。赵三对此嗤之以鼻:“要我说,那就是一堆垃圾,炒出来的价格,傻子才接盘。”
程锦则从资本角度分析其背后的运作逻辑。沈二哥笑而不语,慢悠悠地品着茶。
这时,林晚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仿倪瓒笔意的山水立轴,笔墨简淡,意境荒寒。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有时候觉得,看这些古画,比看很多喧嚣的当代艺术,更能让人内心安静。就像倪瓒的画,‘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写胸中逸气罢了。”
她引用的,正是画轴上的一句题跋。
话音落下,包间里有片刻的寂静。
赵三眨了眨眼,显然没太听懂。程锦略显诧异地看了林晚一眼。沈二哥泡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抬眼,再次看向林晚,这一次,目光里多了些真正意义上的审视与探究。
顾言琛端着茶杯的手,指尖微微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他看向林晚,她正微微仰头看着那幅画,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柔和静美,眼神清澈,仿佛刚才那句引经据典,只是她心有所感,自然流露。
他知道她读过很多书,知道她会弹德彪西,却不知道,她对传统书画也有如此的见识。这个女人,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展现出超出他预期的、令人惊喜的侧面。
“哦?林小姐也喜欢倪瓒?”沈二哥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兴趣。
“谈不上深入研究,”林晚转过头,谦逊地笑了笑,“只是以前……偶然看过一些画册,很喜欢他画里那种清冷孤独的调子。”
“孤独……说得不错。”沈二哥点了点头,似乎找到了知音,开始就着这个话题,与林晚低声交谈起来。内容涉及一些绘画的技法、收藏的趣闻,林晚大多时候是聆听,偶尔回应几句,却总能点到关键,言之有物,既不卖弄,也不露怯。
她成功地,用一个恰当的话题,引起了在场最具分量人物的注意,并且以一种不令人反感的方式,展现了自己的内涵。
顾言琛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断,也没有加入。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深邃。
赵三凑过来,压低声音在顾言琛耳边说:“行啊言琛,从哪儿挖来这么个宝?长得没得挑,还是个才女?可比叶……”他话说一半,意识到失言,赶紧刹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顾言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赵三立刻噤声。
但那个未出口的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顾言琛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叶清漪在这些场合的表现——她或许会炫耀新买的珠宝,或许会抱怨某个品牌的最新款没有她的尺码,或许会娇嗔地要求他早点离场……她习惯于成为焦点,习惯于索取关注,却很少能像林晚这样,安静地融入,甚至为这场交谈增添一抹亮色。
这种对比,在此刻静谧雅致的“墨斋”里,显得格外鲜明。
聚会持续到深夜方散。离开时,沈二哥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并对林晚颔首道:“林小姐,下次若有有趣的画展,或许可以一同探讨。”
这是明确的、来自这个圈子核心人物的认可信号。
“是我的荣幸,沈先生。”林晚微微欠身,礼仪无可挑剔。
回程的车上,顾言琛比平时更加沉默。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林晚也没有说话,她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内心并非全无波澜,却强行用理智压制着。她知道,今晚她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预期。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累了?”顾言琛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
“有一点。”林晚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但很开心,能接触到这么多……有趣的人和事。”
顾言琛睁开眼,侧头看向她。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他伸出手,不是惯常的、带着掌控意味的抚摸,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干燥的触感,完全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这个动作,简单,却胜过千言万语。
它代表着安抚,代表着认可,更代表着一种……无声的亲密。
林晚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不是心动,而是一种猎手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边缘时的、冰冷的悸动。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更热情的回应,只是任由他握着,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像一个羞涩的、默认的回应。
“沈二哥很少主动邀约外人。”顾言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不出情绪,“你做得很好。”
“是您教得好。”林晚低下头,声音轻柔,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咎于他。
顾言琛似乎很受用她这种全然的归附。他收紧了手掌,没再说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午夜空旷的街道上。
林晚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玻璃上倒映出她沉静的侧影,以及身边男人闭目养神的模糊轮廓。
哥哥,你看到了吗?
我进来了。
不仅进了他的门,还进了他的圈子,得到了他圈内人的初步认可。
这只名为“林晚”的金丝雀,终于不再仅仅被看作一件美丽的玩物,她开始展现出值得被“正眼相看”的价值。
她知道,这仅仅是第一阶段。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叶清漪的存在依然是横亘在她复仇之路上的巨大障碍,顾言琛的多疑与冷酷也从未改变。
但,种子已经播下,裂痕已然显现,而她,也已经在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内部,成功地站稳了脚跟。
这是一个胜利,一个属于黑夜的、无声的胜利。
她微微收拢手指,感受着顾言琛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让她感到恶心,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和坚定。
顾言琛,你的世界,我进来了。
就再也不会离开。
直到,将它彻底搅得天翻地覆,直到,用你和你在意的一切,祭奠我哥哥的亡灵!
夜色更深。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的声响,载着猎人与猎物,驶向那片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属于他们的战场。
第一阶段,胜利。
而更残酷的战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