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为笼》大摩先生

18、第18章：裂痕的种子

　　夜色中的“云顶”会所，如同悬浮在城市上空的一颗冰冷钻石，剔透，璀璨，却缺乏人间烟火的温度。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浩瀚的城市夜景，窗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沉的爵士乐如同背景里流动的暗河。这是顾言琛圈内一位重量级人物的生日宴，到场者非富即贵，是真正的名利场缩影。
　　顾言琛携林晚出席。
　　这是林晚第一次，以如此明确的“女伴”身份，出现在顾言琛核心圈层的社交场合。她穿着一身雾霾蓝的缎面长裙，款式简约，剪裁却极为精妙，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柔美的身形。脖子上戴着的，正是顾言琛所赠的那条“海洋之心”蓝宝石项链，幽蓝的光泽在她白皙的锁骨间闪烁，与她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她没有过多的珠宝点缀，只是略施粉黛，却在这种刻意的低调中，散发出一种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的、清冽的吸引力。
　　她安静地跟在顾言琛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脸上带着浅浅的、得体的微笑。不多言，不逾矩，只在顾言琛偶尔侧头与她低语时，才抬起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专注地聆听，然后轻声回应。她的姿态，完美诠释了什么是“被珍藏”的乖巧与依附，既不抢风头，又无法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顾言琛显然对她的表现是满意的。他与人交谈时，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带着一种宣示主权意味地，轻轻揽一下她的腰际。那动作很轻，很快，却足以向周围所有窥探的目光传递明确的信息。
　　然而，这精心维持的平衡，在叶清漪到场的那一刻，被骤然打破。
　　她是独自来的，穿着一身火焰般鲜艳的正红色露背长裙，气势汹汹，像一枚骤然投入平静湖面的烧红烙铁。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顾言琛和他身边的林晚。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径直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咄咄逼人的声响。周围的谈笑声似乎都下意识地低了几分，无数道看好戏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
　　“言琛。”叶清漪在两人面前站定，声音娇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来这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找了好久。”
　　顾言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揽着林晚腰的手自然松开，语气平淡：“临时决定的。你不是说今晚约了姐妹淘做SPA？”
　　“做完无聊就过来了嘛。”叶清漪撇撇嘴，目光终于“正式”地落到林晚身上，那眼神像带着冰刺，从上到下刮过她全身，尤其在看到她颈间的“海洋之心”时，瞳孔骤然缩紧，红唇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哟，林小姐也在？这项链……看着倒是眼熟，仿得挺像真的。”
　　林晚在她目光扫过来的瞬间，身体就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下意识地往顾言琛身后缩了缩，像是寻求庇护的小动物。她低下头，避开叶清漪的视线，手指不安地绞着手包的链条，声音细弱，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叶小姐……”
　　顾言琛将林晚这细微的恐惧与无助尽收眼底，再看叶清漪那副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及场合的骄纵模样，心底那丝不悦开始悄然滋生。他语气沉了几分：“清漪，注意场合。”
　　“场合？”叶清漪音调拔高，带着委屈和愤怒，“什么场合？带着她出席这种场合，顾言琛，你把我当什么了？”她指着林晚，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戴着你顾家的东西站在这里？”
　　“叶清漪！”顾言琛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警告的意味。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意味深长，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林晚适时地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里面盈满了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轻轻拉了拉顾言琛的衣袖，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努力维持着镇定：“顾先生……我、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们聊……”
　　她像是无法再承受这公开的羞辱，匆匆对顾言琛说了一句，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低着头，快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那单薄的背影，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和委屈。
　　顾言琛看着她逃离的背影，眉头紧锁，再转向叶清漪时，眼神里的不耐几乎要满溢出来：“你非要在这里闹得很难看？”
　　“我闹？”叶清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美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顾言琛，是你带着别的女人招摇过市！我们还没解除婚约呢！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婚约？”顾言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嘲弄，“你我都清楚，那不仅仅是婚约。但你现在的行为，是在亲手把它变成一场笑话。”
　　“你……”叶清漪气结，胸脯剧烈起伏着。她看着顾言琛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似乎离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越来越远了。
　　“好，很好。”她咬着牙，点了点头，强压下眼底涌上的酸涩，维持着最后一丝骄傲，“顾言琛，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猛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如同来时一样，带着一阵香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会场，甚至没有跟宴会的主人打声招呼。
　　这场短暂却激烈的交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虽然迅速平息，却留下了满地狼藉与无形的裂痕。
　　顾言琛站在原地，脸色阴沉。他端起侍者托盘上的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无名之火。叶清漪的不可理喻，与林晚那隐忍的委屈与懂事，在他脑海中形成了鲜明的、令人烦躁的对比。
　　过了一会儿，林晚从洗手间回来了。她的眼眶还残留着一点红晕，但脸上的表情已经重新调整到平静温顺的状态。她走到顾言琛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株等待风雨过去的菖蒲。
　　顾言琛看着她，目光复杂。他伸出手，不是揽她的腰，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超越以往“宠物”界限的、近乎安抚的意味。
　　“没事了。”他低声说，语气比起刚才对叶清漪时，缓和了不止一点。
　　林晚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水光潋滟，却努力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浅浅的笑容：“嗯……对不起，顾先生，又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道歉，如此自然，如此“懂事”，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顾言琛此刻烦躁的心。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握住她的手。
　　宴会后续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顾言琛提前带着林晚离开了。
　　回程的车上，一片死寂。
　　林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动的霓虹，侧脸安静。她没有试图安慰，也没有任何探究的言语，只是将自己沉浸在一种淡淡的、劫后余生般的低落情绪里。
　　直到车子驶入别墅车库，顾言琛才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沉闷：“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这话没头没尾，但林晚听懂了。他是在承诺，不会再让她面对叶清漪的当面羞辱。
　　林晚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他。她的眼睛很大，很亮，此刻盛满了某种易于破碎的、名为“感动”的光芒。
　　“顾先生……”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只要您不觉得我给您丢脸，只要……您还需要我在身边……我就很知足了。”
　　她的话语，将她所有的“需求”和“价值”，都牢牢系于他一人之身。这种全然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依赖与认同，在此刻顾言琛对叶清漪的失望情绪衬托下，显得尤为珍贵。
　　顾言琛深深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应。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颈间那颗冰凉的蓝宝石，然后，缓缓上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不再带有纯粹的情欲，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怜惜的温情。
　　“你很乖，林晚。”他低声说，像是一种肯定，也像是一种自我说服。
　　林晚适时地闭上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轻轻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嘴角，在阴影里，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冰冷的弧度。
　　种子，已经播下。
　　只需要耐心等待，它自会在这片名为“对比”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撑裂他们之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基石。
　　当晚，顾言琛没有离开。
　　夜里，林晚从一场关于哥哥的短暂噩梦中惊醒，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死死压抑，而是发出了细弱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身边的顾言琛被惊醒。黑暗中，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将她颤抖的身体揽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算不上温暖，甚至带着他惯有的冷硬，但这确是他第一次，在她表现出“脆弱”时，给予如此直接的、身体上的安抚。
　　林晚将脸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看，裂痕的种子，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她在心底，对着那片无边的黑暗，无声地冷笑。
　　叶清漪，谢谢你。
　　你的每一次跋扈，你的每一次索取，你的每一次“不懂事”……
　　都是在为我，铺就这条通往地狱的复仇之路。
　　窗外，夜凉如水。
　　而一颗名为“裂痕”的种子，已在某人心中悄然种下，静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