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为笼》大摩先生

17、第17章：苦肉计初现

　　私人音乐会的邀约，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却并非欣喜，而是更深的算计。她知道，那将是另一个需要精心表现的舞台。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巩固已有的成果，需要在顾言琛那刚刚对她敞开一丝缝隙的、坚硬的心防上，再巧妙地凿入一枚更深的楔子——一枚名为“怜惜”的楔子。
　　机会，随着一场顾言琛圈内好友的小型聚会，悄然来临。
　　这次聚会地点不在别墅，而是在顾言琛名下另一处位于市顶层的豪华公寓。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京城的璀璨灯火，风格也更显现代与商务，通常是用来招待更亲近一些的合作伙伴或朋友。
　　林晚随着顾言琛到场时，客厅里已经有三四个人。都是年轻的男人，衣着低调却难掩贵气，身边也大都带着女伴，那些女孩个个明艳动人，举止得体，但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种类似的、被圈养起来的温顺与谨慎。林晚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波澜，她们只是用目光飞快地扫过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比较，然后便恢复了巧笑嫣然。
　　顾言琛显然与这些人很熟稔，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与他们坐在沙发区，谈论着一些林晚听不太懂的商业话题、高尔夫球赛或者某艘新游艇的性能。他并未特意介绍林晚，其他人也仿佛心照不宣，无人过多询问她的来历。她像一件被主人随身携带的、美丽的附属品，被自然地安置在了一个离他们不远的、靠近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
　　有人为她端来了果汁，她轻声道谢，接过来，小口啜饮着，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窗外那一片浩瀚的、如同碎钻铺就的城市光海上，姿态安静而柔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男人们的谈话毫无兴趣。
　　然而，她的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空气里流动的每一丝信息。
　　起初，话题都围绕着商业和运动。直到几杯酒下肚，气氛变得更加松弛随意。
　　一个穿着花哨衬衫、被称为“赵三”的男人，搂着身边的女伴，忽然笑着将话题引向了顾言琛：
　　“言琛，听说清漪妹妹回来了？前几天还在‘云顶’碰到她，气场可是越来越足了，一进门那架势，啧啧……”他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怎么样，你这‘旧爱’归来，有没有让你这‘金屋’感到压力啊？”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林晚的方向。
　　旁边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着接话：“赵三你这就瞎操心了，清漪跟言琛什么关系？那可是青梅竹马，从小打到大的交情。我记得小时候，清漪为了跟言琛争一个什么航模，能把言琛挠得满胳膊血道子，言琛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哈哈哈，可不是嘛！”赵三来了兴致，声音也高了几分，“还有一次，好像是高中那会儿？清漪非要去飙车，结果半道把言琛那辆刚改装的跑车给撞护栏上了，车头都瘪了。要搁别人，言琛早发火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下车第一件事是去看清漪有没有吓着！回头还跟我们说，车坏了没事，人没事就行……哎哟，当时可把我们给酸的！”
　　几个人哄笑起来，纷纷附和着回忆起更多顾言琛与叶清漪少年时期的“趣事”——那些充满了独占欲的维护，那些无条件的纵容，那些在旁人看来近乎不可思议的、属于少年人的、炽热而笨拙的情感印记。
　　这些话语，像一根根细密冰冷的针，无声地刺入林晚的耳膜。
　　她端着果汁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原本落在窗外光海上的目光，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低垂下来，落在了自己膝盖上，那片米白色裙摆的柔和褶皱上。
　　她依旧保持着安静坐姿，但周身的气场，却在悄然发生变化。
　　一种无形的、低落的情绪，如同逐渐弥漫开来的薄雾，将她轻轻笼罩。她的肩膀不再那么放松，而是带上了一种细微的、内敛的紧绷。她不再啜饮果汁，只是将杯子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心事重重的滞涩。
　　她并没有看向顾言琛，也没有看向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仿佛他们的谈话内容与她毫无关系。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自压抑的“黯然神伤”，却如同无声的控诉，在璀璨灯火与喧闹谈笑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眼。
　　尤其是，当赵三提到顾言琛当年如何紧张叶清漪，甚至说出“车坏了没事，人没事就行”这样的话时，林晚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分，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睛。她甚至下意识地，用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力到唇色都微微发白。
　　顾言琛原本靠在沙发里，指尖随意转动着酒杯，听着友人的调侃，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未承认也未否认，仿佛那些少年往事不过是些遥远的、无关紧要的尘埃。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坐在窗边那个孤零零的、仿佛被遗忘的身影时，他转着酒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他看到她低垂的、流露出脆弱弧度的脖颈。
　　看到她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泛白的手。
　　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如同受伤蝶翼的长睫。
　　看到她努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那周身弥漫开的，被“过往”无形刺伤的落寞与酸楚。
　　她像一株突然被暴风雨打折了枝茎的菖蒲，明明痛极了，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呜咽，只是默默地、独自承受着风雨的摧残。
　　这与她平日里刻意表现的温顺不同，这是一种更真实的、猝不及防下流露出的情绪。
　　顾言琛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他并不喜欢身边的女人因为他的过往而产生不必要的情绪，那意味着麻烦和越界。但此刻，林晚这种沉默的、不吵不闹的“黯然神伤”，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他的反感，反而……勾起了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愿意承认的……怜惜。
　　是因为她刚才那曲触动了他的《月光》？
　　还是因为她此刻强忍伤怀、努力维持体面的姿态，与记忆中叶清漪那种稍不如意便大肆发作的骄纵，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他不得而知。
　　聚会又持续了一会儿，但顾言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他找了个借口，提前结束了这场小聚。
　　回别墅的车上，气氛沉默。
　　林晚始终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留给顾言琛一个沉默而忧伤的侧影。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试图找些安全的话题，或者表现出对他提前离席的欣喜。她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尊失去了活力的、美丽而易碎的白瓷娃娃。
　　直到车子驶入别墅的车库，引擎熄灭，车内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林晚才仿佛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她慌忙伸手去解安全带，动作有些凌乱，声音带着一丝努力调整后的、却依旧残留着沙哑的哽咽：
　　“对不起，顾先生……我、我有点走神了。”
　　黑暗中，顾言琛没有立刻下车。他转过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捕捉着她的脸。
　　“听到他们说的话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的带子，沉默了足足好几秒，才用极轻极轻、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回答：
　　“……没有。”她否认，声音却带着心虚的颤抖，“我……我没注意听。”
　　然后，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苍白，勉强，像一朵在寒风中艰难绽开、下一秒就要凋零的花。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明显的僵硬，眼底甚至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水汽和红痕。
　　“真的，顾先生，我没事的。”她重复着，声音却愈发显得空洞无力，“叶小姐……是您的未婚妻，你们……你们很般配。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我不该在意的。”
　　她说着“不该在意”，每一个字却都像是在凌迟自己的心。那强颜欢笑的模样，比直接的哭泣，更让人心头发紧。
　　顾言琛看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她眼底无法掩饰的受伤与卑微的爱慕，心头那丝细微的怜惜，似乎又扩大了一分。
　　他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擦过她的眼角——那里其实并没有眼泪，只有一丝湿润的凉意。
　　“下车。”他的命令依旧简洁，但语气里，似乎少了些以往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缓和。
　　林晚温顺地点头，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下了车。
　　走进别墅，灯光大亮。她似乎不敢再与他对视，匆匆说了一句“顾先生晚安”，便想逃也似的回自己房间。
　　“林晚。”顾言琛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肩膀微微缩着，像是怕听到更伤人的话语。
　　顾言琛走到她面前，将一个丝绒小盒塞进她手里。不是珠宝，看起来像是某种品牌的限量版巧克力或者甜品券。
　　“明天让周姨带你去尝尝。”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他们家的马卡龙，还不错。”
　　这算不上安慰，更不是道歉。只是一种……基于此刻情绪的、随手的小小补偿。一种对于“乖顺”且“懂事”地承受了委屈的宠物的，漫不经心的抚慰。
　　林晚握着那个小盒子，指尖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看着顾言琛，眼眶似乎更红了些，里面水光潋滟，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她用力地抿了抿唇，然后，再次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受宠若惊的感动。
　　“谢谢……谢谢顾先生。”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后的软糯。
　　顾言琛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林晚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她才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个丝绒小盒。
　　脸上那感动又脆弱的表情，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她走到客厅的垃圾桶边，面无表情地将那个小盒扔了进去。
　　哥哥，你看到了吗？
　　他给了我一点廉价的“甜头”，作为我为他心头发妻“黯然神伤”的补偿。
　　真是……可笑至极。
　　但她的目的达到了。
　　苦肉计初现成效。
　　那看似无意的“黯然神伤”与“强颜欢笑”，如同一根最柔软的羽毛，却精准地搔刮到了顾言琛内心某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脆弱”与“懂事”并存的复杂怜惜。
　　她成功地，在他那由权力和冷漠构筑的壁垒上，又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让他在想起叶清漪的骄纵与索取时，会不自觉地，对比起她此刻的隐忍与“无欲无求”。
　　这对比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自行生根发芽。
　　林晚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清晰的倒影，眼神冰冷而锐利。
　　叶清漪，你的存在，你的过往，你与他的一切……
　　都将成为我，一步步摧毁他的，最好用的武器。
　　夜色深沉。
　　而猎人布下的网，正在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