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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白月光归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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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别墅餐厅的落地窗,在铺着亚麻色手工刺绣桌布的长桌上切割出明亮而规整的光斑。银质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骨瓷餐盘边缘的金线在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以及刚刚烤好的可颂面包散发出的、带着黄油甜暖气息的蒸汽。
林晚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连衣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和一段白皙的、看似脆弱易折的线条。她正站在顾言琛身侧,微微俯身,用一双乌木镶银的长筷,将一小碟清炒芦笋中最嫩的部分,仔细地夹到他手边的骨瓷碟中。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计算的、既不显谄媚又恰到好处的体贴。
顾言琛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一份《财经时报》。他穿着定制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折,露出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他目光落在报纸的商业版块上,并未对林晚的布菜举动有所表示,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这是一种默许,一种习以为常的、属于他的领地内的秩序。
林晚低垂着眼睫,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安静,皮肤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仿佛上好的暖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日夜不停奔流的、名为仇恨的冰冷岩浆。每一次为他布菜,每一次扮演这温顺无害的金丝雀,都需要调动全身的意志力,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毁灭欲望死死压住。
就在这时,顾言琛放在桌角的手机,毫无预兆地振动起来。
不是他常用的那部处理公务的黑色手机,而是另一部私密的、颜色更为深沉的定制款。振动的频率急促而持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
顾言琛的视线终于从报纸上移开,落在那个闪烁的屏幕上。林晚布菜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过了他的侧脸。
她看见他的眉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不是厌烦,也并非欣喜,更像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带着某种复杂权衡的确认。他盯着那屏幕看了大约两秒钟,像是在评估这通来电的价值,或者,是在调整面对来电之人时应有的情绪状态。
然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并将手机随意地放在了耳边。
他没有避讳她。
或许,在他眼中,她根本不值得避讳。一只笼中的雀鸟,又能听懂什么,记住什么呢?
“喂。”
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但仔细分辨,那里面似乎少了一丝平日对待外人时的绝对冰冷,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介于熟稔与某种微妙张力之间的松弛。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即使隔着一定的距离,即使手机听筒的收音效果极佳,那声音也如同某种具有穿透力的乐器,清晰地漾开在安静的餐厅里。音色是娇柔的,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宠坏了的鼻音,语调却飞扬而亲昵,每一个尾音都像带着小钩子,试图牢牢钩住听者的注意力。
“言琛——!”
这一声呼唤,拖着长长的、撒娇般的尾音,仿佛他们已经分开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远。
“我回来啦!刚落地,京城的空气真是干燥死了,比巴黎差远了!”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抱怨,却因为那娇嗲的语调,变得像是在分享某种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趣事。“你都不知道,我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都快闷坏了,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顾言琛的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目光重新落回报纸上,似乎并没有被对方语气中的热烈所感染,但也没有打断。他的指尖在报纸的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听不出太多情绪,“行程还顺利?”
“还好啦,就是累。”那边的女声——叶清漪,继续说道,语气更加熟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我不管,你今晚必须空出来给我接风!我都想好去哪儿吃了,就‘云顶’吧,我记得你最喜欢他们家的那道……哎,算了,到时候再说。你几点能过来接我?我行李好多哦,家里的司机肯定忙不过来。”
她甚至没有问他是否有空,直接安排了时间地点,并索要接送。这是一种长期被纵容后形成的、深入骨髓的习惯。
林晚依旧维持着布菜的姿势,筷子尖正夹着一片近乎透明的伊比利亚火腿,准备放入顾言琛的碟中。她的手腕悬停在半空,动作轻柔而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被很好地隐藏在餐具的阴影下。她的眼帘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排静止的蝶翼,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所有可能翻涌的情绪。
哥哥……
你看,她回来了。
带着践踏了别人性命后依旧心安理得的、轻快的语调,回来了。
内心深处,那个血色的、被白布覆盖的扭曲轮廓再次闪现。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伴随着那画面涌起的,并非只有蚀骨的痛,还有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什么东西,如同海底缓缓生成的钻石,在巨大的压力下,凝聚成形。
顾言琛听着电话那头的絮叨,目光却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过了身旁低眉顺眼的林晚。她安静得像一幅背景画,专注地等待着完成手中那片火腿的安置,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忽然对着电话那头,语气平淡地开口,听不出是答应还是拒绝:“晚上有个视频会议,时间不定。”
叶清漪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不满和娇嗔:“啊?什么会议那么重要嘛!我不管,你让副总去开!我都多久没见你了,言琛——”
这声“言琛”叫得百转千回。
顾言琛的指尖在报纸上停顿了一下。他的视线在林晚那截低垂的、白皙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那里,一根极细的银链若隐若现,坠子是一颗小巧的、泪滴形状的月光石,是他某次随手所赠。她似乎很喜欢,经常戴着。
“我让司机去接你。”他终于松口,但语气依旧没有太多热度,“地点你定,结束后我去找你。”
这算不上完全的顺从,更像是一种权衡后的妥协。
叶清漪似乎也懂得见好就收,虽然语气还有些不情愿,但已经转为期待:“那好吧……说定了哦,不准放我鸽子!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她又叽叽喳喳地说了几句关于巴黎见闻的话,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餐厅里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咖啡壶细微的沸腾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顾言琛放下手机,重新拿起报纸,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林晚这时,才将那片悬停了许久火腿,轻轻地、准确地,放入了他的碟中。动作依旧平稳,没有丝毫逾越。
“顾先生,火腿好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贯的温顺。
顾言琛“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林晚直起身,退后半步,目光平静地掠过窗外明媚得过分的天空。
叶清漪的归来,如同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她知道,涟漪已经开始扩散,更大的风浪即将掀起。这对于她的复仇计划而言,是危机,也是转机。顾言琛与叶清漪之间那看似牢固的关系,并非无懈可击。那通电话里,他语气中细微的保留和那片刻的沉吟,就是证明。
她需要更谨慎,也更大胆。
扮演好那只全然依赖他、对他复杂人际关系一无所知、甚至对叶清漪的存在带着本能畏惧的金丝雀,是目前的要务。但同时,她也要开始,若有似无地,在她与顾言琛之间,种下一些属于“林晚”的、独特的印记。
比如,那枚他或许早已忘记出处,却被她日日佩戴的月光石坠子。
比如,在他因为叶清漪而感到些许不耐或束缚时,提供的那片刻无需言语的宁静。
仇恨是她的基石,但智慧与耐心,才是她复仇的刀锋。
下午,顾言琛去了公司。
林晚独自待在别墅里。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娱乐新闻频道果然正在大肆报道叶清漪的归国。
画面里,机场VIP通道外,被保镖和助理簇拥着的叶清漪,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面对闪烁的镁光灯,红唇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矜持与疏离的微笑。她对着镜头随意地挥了挥手,姿态优雅,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主持人的声音热情洋溢:“……备受瞩目的名媛叶清漪小姐今日清晨悄然返京,结束其在巴黎长达三年的艺术深造。据悉,叶小姐此次回国,或将逐步接手部分家族业务,而其与顾氏集团掌门人顾言琛先生的良好关系,也一直是外界关注的焦点……”
“良好关系”。多么轻描淡写的词语。
林晚关掉了电视,屏幕瞬间暗下,映出她自己毫无表情的脸。
她走到书房,打开电脑。通过加密的通道,她联系了那个欠着苏晨人情的记者。
【目标已归巢。关注叶家近期的商业动向,尤其是与顾氏有交集的部分。】
信息发送成功,痕迹被彻底清除。
她知道,叶清漪的归来,绝不仅仅是儿女情长那么简单。叶家近年式微,急需顾家这棵大树提供荫蔽。而顾言琛……他对叶清漪,或许有少年情谊,有占有欲,但以他的精明和冷酷,绝不会做纯粹的亏本生意。这背后,必然牵扯着更深层的利益捆绑。
她需要知道这些利益链条的细节,那可能是她撬动整个局面的支点。
做完这一切,她像往常一样,拿起一本放在沙发上的外文小说,安静地阅读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姿态温顺而无害,与任何一个被圈养在奢华牢笼中的美丽女子并无不同。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表象之下,那只名为复仇的荆棘鸟,已经振翅,开始了它在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次、也是最为致命的蓄力。
夜幕,缓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