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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完美的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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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洒在纤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切割出明亮而规整的光斑。整座宅邸苏醒过来,却并非喧闹的人气,而是一种被精心校准过的、静谧有序的运转。这里不再是那个缺乏生活气息的冰冷样板间,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馨香,是林晚精心挑选的无火香薰,前调是清冷的雪松,后调却有一丝温暖的琥珀,不甜腻,不张扬,如同她此刻的存在。
林晚起得很早。
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脚踝的扭伤已近乎痊愈,行动间几乎看不出异样。她像一缕无声的微风,穿梭在别墅的各个空间。
她开始“打理”这个囚笼。
并非女主人式的宣告主权,而是以一种更细致、更无处不在的方式。她会将茶几上那几本财经杂志按照日期顺序重新排列,角度精准地平行于桌沿;她会注意到窗帘束带的流苏有些凌乱,耐心地一根根梳理整齐;她会将书房那盆绿植略微发黄的叶片悄无声息地剪去,让剩下的部分呈现出最佳的生长姿态。
她甚至进入了厨房。
这不是管家周姨那种程式化、确保食材高级却缺乏灵魂的备餐。林晚系上一条素雅的亚麻围裙,动作熟练地处理着食材。她记得顾言琛一次无意中提起过不喜欢过于浓重的香料味,也记得某次早餐他多动了一筷子的那道清爽小菜。她并不刻意询问,只是默默观察,然后调整。
当顾言琛某天清晨下楼,看到的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西式早点,而是一碗熬得火候恰到好处的鸡丝粥,几样精致爽口的佐粥小菜,以及一碟刚刚烤好、香气微醺的杏仁瓦片时,他拿着银筷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不合胃口吗,顾先生?”林晚站在一旁,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忐忑,像生怕做错事的孩子。
顾言琛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低头安静地用完了这顿早餐。他进食的姿态依旧优雅,速度却不自觉地比平时慢了些许。
林晚垂眸,眼底一片平静的冰湖。她深知,要攻克顾言琛这样壁垒森严的城堡,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她需要的是渗透,是水滴石穿,是用无数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舒适”与“妥帖”,在他周围筑起一道无形的、由她编织的网。
她严格遵守着他定下的“金丝雀契约”。
听话。他若不来,她绝不主动联系一次。她的存在感被控制在精确的范围内——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是舒适的、顺心的;在他视线之外,她仿佛隐形。
懂事。她从不过问他的行踪,不打听他的工作,不表现出任何超出“契约”范围的好奇。有一次,他深夜归来,身上带着淡淡的、属于某个高级会所的香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烟草味,她只是温顺地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好,然后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解酒茶,眼神清澈,没有半分探究。
随传随到。无论他在何时,因为何种原因需要她出现,她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得体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没有怨言,没有迟疑,仿佛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等待他的召唤。
而当他“来时”,她则精心演绎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和崇拜”。
他会偶尔带她出席一些非顶级的私人聚会,那些场合,正好需要她这样一个美丽、安静、不会抢风头也不会失礼的“女伴”。她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脸上带着浅浅的、得体的微笑。在别人夸赞她时,她会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然后下意识地看向顾言琛,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信赖,仿佛她的所有价值,都源于他的认可。
一次,在某个小型艺术沙龙上,一位颇有名气的评论家正在高谈阔论一幅抽象画作的深意,众人皆附和。顾言琛似乎觉得无趣,随口问了身旁的她一句:“你觉得呢?”
林晚抬起眼,看了看那幅色彩狂放的作品,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些许懵懂和赧然,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我看不懂……只觉得那些颜色,像……像很伤心的时候,把所有的情绪都打翻了,混在一起的样子。”她顿了顿,更加小声地补充,“我乱说的,顾先生别笑话我。”
她的解读稚嫩,甚至不合规范,却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原始的情感冲击力。顾言琛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评价,但那天晚上,他多喝了一杯酒。
在别墅独处时,她也“需要”他的指引。她会“偶然”在看一本外文小说时,遇到不认识的单词,怯生生地向他请教;会在他心情似乎不错时,小声地请求他推荐一部“有深度”的电影,然后认真地记下片名,过后再“努力”地看完,在他下次来时,结结巴巴地分享一些浅显的观后感,眼神里充满了对“更广阔世界”的向往,以及对他学识渊博的、毫不掩饰的崇拜。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件极度契合他心意的、活的艺术品:美丽,温顺,易于掌控,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和对他全然的心理依赖,满足了他对“完美金丝雀”的所有想象,甚至略有超出。
然而,在这完美的伪装之下,是林晚冰冷如铁的意志和高速运转的大脑。
每一个低眉顺眼的瞬间,她都在用余光记录:他接重要电话时习惯站立的窗口位置;他书房电脑的型号和大概的解锁手势(通过他偶尔无意识在桌面上的滑动判断);他阅读文件时,对不同类别文件摆放的位置偏好;他与不同人通话时,语气中细微的差别……
她利用外出购物的机会(总有司机和“助理”陪同),用经过伪装的预付费手机,与她发展的那个内应——憎恨叶家的护士,以及那个欠着苏晨人情的记者——进行单线联系。信息传递简短、加密,且绝不频繁。
她像一名最耐心的考古学家,一点点挖掘、拼凑着关于顾言琛、关于顾氏、关于叶家的一切碎片。她知道顾氏集团正在竞标一块至关重要的地皮,知道叶家近年在海外投资亏损,对与顾家的联姻愈发迫切,知道顾言琛与叶清漪之间,因为她的存在,以及叶清漪一如既往的骄纵,裂痕在缓慢加深。
这一切,她都默默记下,如同编织一张巨网的蜘蛛,等待着收网的时刻。
夜晚,当她独自躺在那个奢华卧室的大床上时,她会卸下所有伪装。脸上温顺的表情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冰冷。她看着天花板上精美的浮雕,脑海中回放的却是哥哥苏晨温暖的笑容,以及医院太平间里那块白布下扭曲的轮廓。
仇恨是她唯一的燃料,支撑着她在每一个戴上微笑面具的时刻,不至于彻底迷失在这虚假的角色里。
一天晚上,顾言琛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他似乎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他没有去书房,而是罕见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林晚悄无声息地泡了一杯参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她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仿佛只是客厅里一件和谐的摆设。
过了一会儿,顾言琛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今天见了几个银行的人,聒噪得很。”
这话没头没尾,不像是对她说的,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抱怨。
林晚抬起眼,放下书,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关切,却没有多问一个字。她只是微微倾身,将那张茶几上原本就摆放整齐的金融时报,又往他手边更近的方向,推了微不可查的一厘米。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体谅与支持。
顾言琛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扫过那张报纸。他的眼神深邃难辨,看了她好几秒钟。
然后,他极淡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勾了一下唇角。
“你很好,林晚。”他说,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些许往常的冰冷。
林晚适时地垂下眼眸,脸颊泛起一丝受宠若惊的、淡淡的红晕,像被晚霞染红的白玉。
“能让顾先生轻松一点,就好。”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全心全意的诚挚。
顾言琛没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林晚也重新拿起书,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心却如同浸在冰海里。
她知道,她精心编织的伪装,正在一点点发挥作用。他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带来的舒适与宁静,甚至开始在她面前,流露出极少见的、真实的疲惫。
这是进展。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行走在一条锋利的刀锋上。顾言琛那样精明、多疑的男人,她的伪装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裂缝,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她必须完美。
完美地扮演这只他想要的、无害的、全身心依赖他的金丝雀。
直到有一天,这只看似柔弱的雀鸟,会用它被磨得锋利的喙,精准地啄断猎物的喉管。
夜深了。
顾言琛起身回书房处理邮件。林晚温顺地送他到楼梯口。
转身回到客厅,她看着那杯他几乎没动过的参茶,水面平静无波。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光洁的杯壁,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一丝余温。
她的眼神,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冰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
伪装,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武器。
这场无声的战役,她不能输,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