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九十九》莱意yy

12、第十二章 古窟遗光

　　沉沦魔域的尽头，虚空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纵横交错。其中一道最为深邃、散发着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的裂缝前，云清岚停下了脚步。裂缝边缘，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扭曲，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嘶鸣。
　　这里，便是“万寂古窟”的入口。与其说是洞窟，不如说是一道通往未知虚空的罅隙。那枚记载着契约残文的玉简所指引的，正是此地。前九十九世未曾踏足，这一世，那隐约的“变量”与迫近的危机感，驱使着他前来。
　　墨渊紧随其后，在他身侧站定。他没有再试图靠近或触碰，只是沉默地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方才那场关于“宿命”的无声对峙，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但一种更为沉重的、关乎生死存亡的紧迫感，压过了一切。
　　“跟紧。”
　　云清岚没有回头，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便率先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射入了那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裂缝之中。
　　墨渊眼神一凝，周身魔元流转，紧随而入。
　　进入裂缝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急速下坠，而是一种失重般的漂浮，伴随着强烈的空间撕扯感。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连神识探出，都如同泥牛入海，被某种力量悄然吞噬。唯有前方那道散发着微弱莹白光芒的白色身影，成了这无尽虚无中唯一的坐标。
　　墨渊紧紧跟着那道白光，他能感觉到云清岚在刻意控制着速度，并非全速前行，更像是在这无序的虚空中，循着某种极其微妙的感应，寻找着正确的路径。偶尔，会有无声无息的空间乱流如同暗礁般袭来，云清岚总能提前预警般微微变动方向，或是挥出一道细微剑气将其引开。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里，两人之间那尴尬而紧绷的气氛，似乎被这共同的、未知的危险暂时冲淡了。只剩下彼此依靠的本能，以及对前路共同的探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
　　那是一片悬浮于虚空中的、残破不堪的陆地碎片。其上，矗立着一些倒塌的巨大石柱和建筑的残骸，风格古朴苍凉，绝非当今之世的造物。一种远比幽冥秘境更加古老、更加蛮荒、也更加死寂的气息，弥漫其间。
　　而在这片废墟的最中央，一座相对保存完好的、如同祭坛般的圆形建筑，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光芒。
　　两人落在祭坛之前。
　　祭坛由一种非金非玉的黑色石材砌成，上面雕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却又大部分已磨损不清的符文。那些符文，与云清岚手中玉简上的残文，隐隐同源。祭坛中央，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或宝物，而是悬浮着一团……混沌不清的光晕。
　　那光晕缓缓旋转，内部仿佛有星云生灭，法则交织。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智慧的气息，但同时，也带着一种令人灵魂不安的、与“虚无”同源却更为纯粹的……寂灭之意。
　　云清岚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团混沌光晕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神魂深处那被“虚无”侵蚀留下的印记，以及百世轮回积累的沉疴，正在与之产生共鸣，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这是……？”墨渊也感受到了体内那股毁灭力量的异动，那并非被引动的躁狂，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遇到了源头的悸动与……畏惧？
　　云清岚没有回答，他缓缓走上前，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那团光晕。
　　“小心！”墨渊下意识地出声提醒。
　　云清岚的手顿在半空，他回头看了墨渊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他盘膝在祭坛前坐下，闭上了双眼，神识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团混沌光晕。
　　墨渊见状，立刻在他身侧坐下，同样闭上双眼，并非探查，而是全力运转魔元，警惕着四周，为他护法。他知道，云清岚此刻正在进行的，是极其凶险的、与上古遗留意识的沟通。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云清岚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那团混沌光晕中蕴含的信息太过庞大，也太过沉重，其中关于“虚无”的本质、关于轮回契约的起源与代价，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看到了比心镜中更为清晰的画面——那并非简单的神魔契约，而是一场绝望的献祭。最初的“墨渊”，以其不朽的魔魂为祭品与牢笼，主动容纳了“虚无”的根源碎片；而最初的“云清岚”，则以无垢剑心与永世孤独为代价，成为了执掌轮回、执行“净化”的利刃。
　　这轮回，并非诅咒，而是两个灵魂，为了苍生，共同选择的、最悲壮的守护之路。
　　而“虚无”，并非某种有意识的邪恶存在，它更像是宇宙法则失衡后产生的一种“归零”本能，一种趋向绝对寂灭的规则显化。它无法被常规意义上的力量消灭，只能被封印、被延缓。
　　每一次轮回，墨渊内丹破碎，“虚无”被重创沉眠，但其根源碎片，早已与墨渊的不朽魔魂深度绑定。随着轮回次数的叠加，这种绑定愈发紧密，“虚无”苏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强。
　　这第一百次……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是打破轮回，就是……彻底沉沦。
　　就在云清岚的神识即将承受不住那信息洪流的冲击，神魂剧痛如同要被撕裂时——
　　一股灼热而磅礴的力量，悄然渡入他的体内。
　　是墨渊。
　　他不知何时，已将手掌轻轻抵在云清岚的后心。精纯的、带着毁灭意蕴，却又被他极力控制得温和的魔元，如同暖流，缓缓注入云清岚近乎枯竭冰冷的经脉，支撑着他那摇摇欲坠的神识，分担着那信息冲击带来的痛苦。
　　没有言语。
　　只有无声的支撑。
　　云清岚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排斥。在那灼热力量的支撑下，他终于从那混沌光晕中，捕捉到了最后一段，也是最为关键的信息——
　　并非消灭“虚无”之法，而是一种……与之“同化”，并将其“引导”向自我湮灭的、近乎自杀的禁忌之术。其核心，在于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源共生的力量，在达到极致平衡时的……内在坍塌。
　　仙元与魔元。创造与毁灭。守护与寂灭。
　　就如同……他们在峡谷中，那短暂而危险的融合。
　　云清岚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是前所未有的震动与……一丝绝望中的疯狂。
　　他明白了。
　　为何这古窟在前九十九世未曾显现。因为它等待的，是一个知晓真相、并愿意共同赴死的“墨渊”，和一个濒临崩溃、愿意尝试最后禁忌的“云清岚”。
　　“如何？”墨渊见他醒来，立刻收回手，急切地问道，眼中充满了期盼。
　　云清岚缓缓站起身，目光从祭坛的混沌光晕，移到墨渊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那残酷的真相，那近乎十死无生的最后“方法”。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的刹那——
　　整个万寂古窟，猛然剧烈震动起来！
　　祭坛的光芒疯狂闪烁，周围的虚空开始不稳定地扭曲、崩裂！一股来自外界的、熟悉而恐怖的天地威压，如同无形的巨锤，穿透了层层空间屏障，轰然降临！
　　墨渊脸色骤变，猛地抬头，仿佛能透过古窟的壁垒，看到外界的天空。
　　那种感觉……不会错！
　　云清岚的瞳孔也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感受到了。
　　那沉寂了百年的、属于墨渊的飞升天劫的气息，正在外界疯狂凝聚！而且，其酝酿的速度与威势，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虚无”……要提前苏醒了！
　　是因为古窟的探寻，刺激了它？还是因为……这第一百次轮回的轨迹，已然彻底偏离？
　　来不及了！
　　根本没有时间去准备，去尝试那虚无缥缈的禁忌之术！
　　云清岚猛地看向墨渊，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失控的急迫与决绝。
　　“走！”
　　他一把抓住墨渊的手腕，不再是冰冷的排斥，而是用尽了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奔赴最终战场的决然，撕裂了开始崩溃的古窟空间，朝着那天劫降临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百次轮回的终局，
　　竟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
　　轰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