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九十九》莱意yy

11、第十一章 沉渊

　　幽冥秘境之外，并非坦途，而是一片更为广袤、被称为“沉沦魔域”的荒芜之地。这里曾是上古神魔战场的边缘，空间脆弱，法则混乱，时而有地火喷涌，虚空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随机绽开又弥合。灰紫色的天空永远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清岚与墨渊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这片不毛之地上。方才峡谷中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联手，那超越仙魔界限的力量共鸣，以及那紧紧交握后又仓促分离的手，像一团无声的暗火，在两人之间灼烧。
　　云清岚走得很快，白衣在污浊的风中拂动，肩头那两团血色如同雪地红梅，刺目而惊心。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仿佛一座永不倾颓的玉山，但若有感知极其敏锐者，便能发现他步履间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虚浮，以及周身萦绕的、比以往更加刺骨的寒意。强行催动力量融合，硬抗魔修攻击，再加上心镜冲击带来的神魂损耗，他的状态已然极差。
　　墨渊跟在他身后数步之遥，玄色衣袍在风中沉默地翻卷。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前方那道白色身影上，复杂难言。脑海中，幽冥老祖那声“相好的”如同魔音灌耳，与心镜中看到的百世画面、云清岚眼角那滴泪、以及方才手腕上传来的冰冷与颤抖，交织成一团乱麻。
　　恨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汹涌的情感，像是被封印了百世的洪流，急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又被那冰封的外壳与既定的宿命牢牢阻隔。
　　“你受伤了。”
　　最终，还是墨渊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加快几步，与云清岚并肩而行，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肩头。
　　云清岚脚步未停，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斜一下，只是淡漠地回道：“无妨。”
　　两个字，将他所有未出口的关切与探寻，都堵了回去。那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习惯性的自我封闭。
　　墨渊的眉头拧紧，一股无名的焦躁与心疼涌上心头。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臂，迫使对方停下，看清他此刻的状态。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雪白袖袍的瞬间，云清岚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微侧，巧妙地避了开去。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冰冷的眼眸直视着墨渊，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疏离。
　　“墨渊。”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平静无波，“知晓真相，并不意味着改变什么。下一次天劫，依旧会来。我的选择，也不会变。”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语气理智得近乎残忍。
　　“为什么？！”墨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上前一步，逼近云清岚，周身魔气因情绪的激动而微微起伏，“为什么一定要独自承受？我们之前……之前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云清岚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像在峡谷中那样？仙魔合力，其利断金？”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与疲惫：“那只是权宜之计，是饮鸩止渴。每一次力量交融，都在加速你体内‘虚无’的苏醒，也在加剧我神魂的反噬。百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靠近，只会让最终的结局……更加痛苦。”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墨渊心中最恐惧的角落。是啊，他们是彼此的守护，也是彼此的毒药。这该死的宿命！
　　“那就打破它！”墨渊低吼，眼底泛起血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一定有办法彻底消灭‘虚无’！我们一起找！就像……就像最初立下契约时那样！”
　　他说着，再次伸手，这一次，不再是抓向手臂，而是更快、更坚定地，直接握向了云清岚垂在身侧、那只刚刚与他力量交融过的手！
　　他想握住那只手，仿佛这样，就能握住百世前遗失的承诺，就能抓住一线挣脱宿命的微光。
　　云清岚瞳孔微缩，下意识地便要挣脱。
　　然而，或许是伤势的影响，或许是墨渊此刻爆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决心与力量，又或许是……在那冰封的心湖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微弱的渴望……他竟未能第一时间甩开。
　　墨渊的手，灼热，带着魔元特有的霸道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紧紧包裹住了他冰冷修长的手指。
　　刹那间，两人周身的气息都是一滞。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墨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冰凉，以及那细微的、如同玉瓷将裂般的颤栗。这触感，比方才峡谷中短暂的接触更加清晰，更加……惊心动魄。
　　云清岚僵住了。他能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几乎要将他冰冷的皮肤灼伤的温度，那温度顺着指尖，逆流而上，仿佛要一路烧进他冰封了百世的心核。一种陌生的、久违的、名为“慌乱”的情绪，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古井无波的心底漾开了一圈涟漪。
　　他猛地抬眸，对上墨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有仇恨与暴戾，只剩下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执着、痛楚，以及一种他无法直视的……深情。
　　百世轮回，他亲手“杀”了他九十九次。
　　为何……还能有这样的眼神？
　　“放手。”云清岚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紊乱。他试图抽回手，力道却显得有些无力。
　　“不放。”墨渊握得更紧，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看穿，“云清岚，你看清楚！我不是前九十九世那个一无所知、任你‘杀戮’的墨渊！我是第一百世，知晓了一切，抓住了你的手的墨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向那个结局。要么一起找到生路，要么……就一起沉沦。”
　　“你……”云清岚呼吸一窒，冰封的眼眸中，那裂开的缝隙似乎又扩大了几分。他能感觉到自己坚固的心防，正在这灼热的目光与紧握的手中，一点点崩塌。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恐惧与奢望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猛地运转起无垢心法，一股极其冰寒的剑气自他指尖迸发，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强硬的排斥！
　　墨渊只觉得掌心一痛，如同握住了一块万载寒冰，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云清岚趁机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他微微喘息着，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比一场大战更耗心神。他别开脸，不再看墨渊，只是望着远处一道撕裂大地的巨大虚空裂缝，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
　　“没有生路。宿命……就是宿命。”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朝着那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空裂缝方向走去，背影决绝而孤寂。
　　墨渊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落落、还残留着刺骨寒意的手掌，又看向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他没有再追上去强行质问或挽留。
　　但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宿命？
　　他偏不信。
　　既然抓住了你的手，感受到了你冰层下的裂痕。
　　那么，这一次……
　　我偏要，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