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九十九》莱意yy

10、第十章 同舟

　　幽冥秘境出口并非坦途，而是一段扭曲、布满空间裂痕的幽暗峡谷。方才秘境核心的剧烈能量波动，尤其是心镜力量的爆发与两人联手清剿魔物的动静，显然已惊动了某些蛰伏的存在。
　　云清岚与墨渊前一后疾驰在嶙峋的怪石与不时无声裂开的虚空缝隙之间，速度极快，却都默契地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方才平台上那番触及灵魂的对话与并肩作战的默契，像一团无形的炽火，横亘在两人之间，灼烧着过往百世筑起的高墙，却又因那沉重如山的宿命而无法真正靠近。
　　就在即将望见峡谷出口那一点微弱天光时，一股阴冷、磅礴、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网，骤然从前方笼罩而下，将整个峡谷出口彻底封死！
　　“呵呵呵……本座的好徒儿，你这是要带着相好的，去哪里啊？”
　　伴随着阴恻恻的笑声，幽冥老祖那干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出口处的光晕前。他周身绿色鬼火熊熊燃烧，映照着他那张布满褶皱、此刻却写满贪婪与杀意的脸。他并非独自前来，身后影影绰绰，跟随着数十名幽冥宗的精锐魔修，结成阵势，煞气冲天。
　　他的目光，先是如同毒蛇般在墨渊身上扫过，重点在他那明显更加凝练精纯的魔元上停留片刻，绿油油的魂火跳动得更加剧烈——那是混杂着忌惮与极度贪婪的光芒。随即，他又看向云清岚，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狰狞。
　　“仙门翘楚，云清岚……怪不得我这徒儿进步如此神速，原来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幽冥老祖怪笑着，“怎么，昆仑墟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跑来我北境魔域，蛊惑本座门下，意欲何为？”
　　他直接将云清岚的出现定性为仙门的阴谋，意在挑拨离间，甚至夺取幽冥宗的根基。这是最符合他认知，也最能煽动身后群魔的解释。
　　墨渊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将云清岚隐隐挡在身后半侧，周身魔元暗涌，与幽冥老祖的威压针锋相对：“老祖，此事与他无关。是我自行闯入秘境历练。”
　　“无关？”幽冥老祖嗤笑一声，声音尖利，“你当本座是瞎子不成？你二人方才在秘境核心气息交织，联手对敌，真当本座感知不到？墨渊，本座怜你资质，许你少主之位，资源倾斜，你就是这般回报？与仙门勾结，背叛宗门？！”
　　最后一句，他已是厉声喝问，声浪滚滚，带着元婴后期的神魂冲击，直扑墨渊！
　　墨渊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但他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冰冷如铁：“我从未承认归属幽冥宗，何来背叛？至于他……”他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了一眼身后沉默的白衣身影，语气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维护，“是我的私事，不劳老祖过问。”
　　“好！好一个私事！”幽冥老祖怒极反笑，杀意再不掩饰，“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座清理门户，连你这仙门的相好，一并留下吧！给本座杀！”
　　他一声令下，身后数十名魔修齐声呐喊，各色魔光、毒瘴、鬼器，如同潮水般向两人涌来！而幽冥老祖本人，则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绿色鬼影，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蚀魂销骨的碧磷鬼火，直取墨渊丹田！他看得出，墨渊才是关键，而且其体内那令他垂涎的力量，必须尽快夺取！
　　大战瞬间爆发！
　　墨渊低吼一声，面对幽冥老祖这元婴后期的全力一击，不敢有丝毫怠慢。毁灭魔元与蚀骨魔焰全力爆发，身后那尊魔影再次凝聚，虽依旧模糊，却散发出一股令空间都微微震颤的威势，一拳轰出，硬撼鬼爪！
　　“轰隆！”
　　能量风暴再次席卷峡谷，比之前在秘境核心更加狂暴！墨渊身形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脚下的岩石寸寸龟裂。他毕竟修为差距太大，正面抗衡，极为吃力。
　　而另一边，云清岚面对汹涌而来的魔修群，眼神依旧冰冷。无垢剑终于出鞘！
　　“锃——！”
　　剑光亮起，并非夺目的炽白，而是一种清冷如月辉般的流光。剑身古朴，上面似乎有无数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那是承载了九十九世轮回刻痕的印记在外界的映射。长剑在手，云清岚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更加缥缈，也更加危险。
　　他剑势展开，如行云流水，又如寒潮席卷。剑光过处，魔修的法宝如同纸糊般被切开，毒瘴被剑意净化，惨叫声不绝于耳。他并未刻意杀戮，每一剑都精准地瓦解对方的攻势，击溃其战斗意志，身形在人群中穿梭，白衣依旧不染尘埃，如同在跳一场优雅而致命的死亡之舞。
　　但他的主要心神，却始终分出一缕，关注着墨渊与幽冥老祖的战局。
　　他看到墨渊在幽冥老祖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一次次被击退，一次次受伤，却凭借着那股狠戾的意志与体内愈发躁动的毁灭力量，死死支撑，甚至偶尔还能发起凌厉的反击，逼得幽冥老祖不得不暂避锋芒。
　　他也清晰地感受到，随着墨渊力量的剧烈消耗与情绪的激昂，其灵魂深处，那股属于“虚无”的阴冷气息，正在加速苏醒，如同蛰伏的毒蛇，开始吐露信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
　　云清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些杂兵，然后……
　　就在这时，幽冥老祖久攻不下，心中焦躁，更是对墨渊体内那令他心悸又渴望的力量志在必得。他猛地喷出一口本命精血，融入周身鬼火之中，厉声喝道：“九幽噬魂阵，起！”
　　那跟随他而来的数十名魔修，闻声立刻变幻阵型，不顾伤亡，以自身魔元为引，勾连成一个诡异的阵法。霎时间，峡谷内阴风怒号，无数怨魂虚影从虚空浮现，发出刺耳的尖啸，形成一座巨大的鬼狱牢笼，将墨渊死死困在中央！那啸声直攻神魂，让墨渊动作瞬间一滞，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幽冥老祖趁机狞笑，鬼爪暴涨，避开墨渊的正面，刁钻地抓向他的天灵盖！这一爪若是抓实，足以瞬间重创其神魂！
　　“小心！”
　　一直分心关注的云清岚，几乎在幽冥老祖变招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不再与周围的魔修纠缠，身形化作一道极致速度的流光，无视了数道袭向他的攻击，硬生生以护体剑气和肩膀承受了两次创伤，白衣之上瞬间晕开两团刺目的鲜红！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墨渊身侧！
　　无垢剑后发先至，点向幽冥老祖的鬼爪手腕，剑尖震颤，发出奇异的嗡鸣，竟似带着一种扰乱能量运行的韵律！
　　幽冥老祖没料到云清岚会不顾自身安危强行介入，更没料到他的剑法如此精妙诡异，手腕一麻，攻势不由得一缓。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云清岚的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抓住了墨渊的手腕！
　　不是攻击，不是拉扯。
　　而是一种……引导与融合！
　　一股精纯浩大、却又带着无尽冰寒的仙元，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两人接触的手腕，强行涌入墨渊近乎枯竭的经脉！
　　这并非简单的力量灌输。云清岚的仙元，以一种玄奥无比的方式，精准地汇入墨渊那狂暴的毁灭魔元循环之中。至纯的仙元与至暗的魔元，这本该相互冲突、湮灭的两种力量，在云清岚那超越常理的掌控力下，竟并未爆炸，反而形成了一种短暂的、极不稳定的……平衡与共鸣！
　　嗡——！
　　一股远超两人力量之和的恐怖气息，以他们为中心，轰然爆发！
　　云清岚的白衣与墨渊的玄袍在激荡的能量中猎猎作响，发丝狂舞。两人周身，一半是清冷如月华的纯白剑意，一半是吞噬光线的漆黑魔焰，此刻却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混沌的、灰蒙蒙的、仿佛能分解万物的光晕！
　　那困住墨渊的九幽噬魂阵，在这股混沌光晕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瞬间土崩瓦解！组成阵法的魔修更是如遭重噬，惨叫着倒飞出去，修为稍弱者直接爆体而亡！
　　幽冥老祖首当其冲，被这股融合后的恐怖力量正面冲击，护体鬼火瞬间黯淡，干瘦的身躯如同破布般倒飞出去，撞在峡谷岩壁上，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仙魔之力……怎能相容？！”
　　墨渊也愣住了。
　　他感受着体内那从未体验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磅礴力量。云清岚的仙元并未侵蚀他的魔元，反而像是一种“催化剂”，一种“稳定剂”，将他那原本狂暴难驯的力量，暂时提升并约束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种……仿佛触摸到天地本源法则的层次。
　　他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了云清岚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修长，指节分明，此刻却因为力量的过度输出与承受反噬，在微微颤抖。他能感受到对方经脉中传来的、如同冰裂般的痛楚。
　　为了帮他，他不惜引动这显然负荷极大的秘法，甚至硬抗了攻击受伤……
　　云清岚没有看他，只是紧握着无垢剑，剑尖遥指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幽冥老祖，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滚。”
　　“或者，死。”
　　幽冥老祖看着那交织的灰蒙蒙光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真正威胁到他生命的毁灭气息，又看了看倒地哀嚎的门人，脸上肌肉剧烈抽搐，最终，极度的恐惧压过了贪婪。
　　他怨毒地瞪了两人一眼，尤其是深深看了云清岚一眼，仿佛要将他刻入灵魂，然后一言不发，化作一道绿光，狼狈不堪地朝着峡谷外遁逃而去，连手下都顾不上了。
　　强敌退去，峡谷内一片狼藉，只剩下两人，以及那依旧在缓缓消散的、混沌的能量余晖。
　　手还紧紧握着。
　　力量的共鸣缓缓平息，但那通过接触传递而来的、对方的体温（一方冰冷，一方灼热）、颤抖、以及那无声传递的支撑与守护，却清晰地烙印在彼此的感知中。
　　墨渊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云清岚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肩头那刺目的鲜红，看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依旧强撑的冰冷。
　　百世轮回，他们曾兵戎相见，曾以命相搏。
　　这是第一次，他们的手，以这样一种方式，紧紧相握。
　　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同舟共济。
　　云清岚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仿佛那短暂的接触，耗尽了了他所有的勇气。
　　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他率先向出口走去，背影依旧挺直，却莫名透出一种孤寂的脆弱。
　　墨渊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冰冷的触感和细微的颤抖。
　　他握紧了拳，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眼神，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