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与长风》璟璟逸

5、野草锋芒

　　2025年初春，周璟的公司面临着一个严峻的挑战。
　　他们投入巨资研发的"灵境"AI视觉识别系统，在即将商用的关键时刻，被竞争对手抢先发布了类似功能的产品。更糟糕的是，对方的产品在特定场景下的识别准确率，比"灵境"高出整整两个百分点。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周璟站在投影幕布前，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对比图，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两个百分点，在工业级应用场景下就是天壤之别。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找到解决方案，否则前期投入全部打水漂。"
　　技术团队一片沉默。这不仅仅是修改几个参数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核心算法的优化，甚至是架构的调整。一个月，几乎是天方夜谭。
　　"周总，"一位资深工程师面露难色，"算法瓶颈不是短时间能突破的，我建议我们先稳住现有客户，采取降价策略……"
　　"降价只能解一时之渴，不是长久之计。"周璟打断他，目光扫过全场，"我需要的是技术突破，不是市场妥协。"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的助理探头进来："周总，远景咨询的项目团队到了。"
　　周璟揉了揉眉心，这才想起为了应对这次危机，公司高价聘请了业内顶级的战略咨询公司来协助破局。他收敛起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请他们进来。"
　　门被完全推开。咨询团队的几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铁灰色定制西装的女子，身姿挺拔，步履生风。她梳着利落的低马尾，妆容精致却不张扬，整个人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名剑。
　　"周总，您好。我是远景咨询本次项目的负责人，许星辰。"
　　她的声音冷静、专业，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却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进了周璟的脑海。
　　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她。
　　那个在图书馆把漫画书拍在他习题集上的少女，那个在雨夜把他从公交站捡回家的女孩，那个在破旧出租屋里苍白着脸关上门的影子……与眼前这个干练、锐利的职业女性，缓慢而又迅猛地重叠在一起。
　　周璟有片刻的失神，握着激光笔的指节微微收紧。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起身，伸手，语气平静无波：
　　"许经理，幸会。"
　　两手相握，一触即分。她的指尖微凉，和他的记忆一样。
　　* * *
　　项目启动会变成了战场。
　　许星辰显然有备而来。她带来的团队在极短时间内就摸清了"灵境"面临的困境。然而，在解决方案上，她和周璟产生了激烈的分歧。
　　"根据我们的分析，贵司目前的核心问题在于算法模型的泛化能力不足。"许星辰站在白板前，字迹凌厉，"自研突破需要时间，而市场不会等我们。我建议，立即引入'深眸科技'的底层识别模块进行集成开发，快速推出过渡版本，稳住市场信心。"
　　"我反对。"周璟的声音斩钉截铁，"'深眸'的技术有专利壁垒，集成意味着我们将永远受制于人，失去技术主导权。而且，两个系统的兼容性存在巨大风险，可能导致整个项目重构。"
　　"周总，商业决策需要权衡利弊。是暂时的受制于人，还是彻底的失去市场？"许星辰寸步不让，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技术理想不能当饭吃。"
　　"没有技术护城河，今天抢回来的市场，明天一样会丢掉。"周璟站起身，与她对视，"我相信我的团队能解决算法问题。"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位负责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会议不欢而散。
　　* * *
　　然而，争吵归争吵，问题依然摆在那里。
　　深夜，技术部的灯光依旧亮着。周璟和技术骨干们还在苦苦思索算法优化的可能。凌晨两点，他疲惫地回到办公室，却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份极其详尽的报告——关于"深眸科技"模块的深度技术剖析、集成可能遇到的所有风险点及应对策略，甚至还包括了几条绕过专利壁垒的思路。报告的数据扎实，逻辑清晰，显然是花了极大心血整理的。
　　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
　　与此同时，刚回到酒店房间的许星辰，也收到了周璟发来的一封邮件。附件里是一份简化版的"灵境"自研优化路线图和时间表，里面用红色标注出了几个他认为可以借助外部咨询力量进行加速的关键节点。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许经理，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看看。"
　　许星辰看着那份路线图，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还是那样，固执，骄傲，但在专业上，坦诚得可怕。
　　第二天，两人在会议室再次见面。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周璟将那份报告放在桌上，开门见山："谢谢。你的报告很有启发性。"
　　许星辰也拿出了打印出来的路线图："周总的规划也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们坐下来，重新梳理方案。最终达成的共识是：技术团队按照周璟的路线图，集中火力攻坚核心算法；同时，许星辰的团队负责与"深眸科技"接触，以合作为幌子，进行技术摸底，并为可能出现的"Plan B"做准备。双线并行，互为备份。
　　* * *
　　紧张的一个月过去，"灵境"项目组奇迹般地完成了算法突破，新版本的识别准确率不仅追平了对手，甚至在多项指标上实现了反超。项目庆功宴上，气氛热烈。
　　周璟作为核心功臣，却被灌得不多。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城市的夜景，难得地感到一丝松懈。许星辰拿着两杯香槟走过来，递给他一杯。
　　"恭喜，周总。"她的侧脸在夜色和远处灯光的映衬下，柔和了许多。
　　"军功章有你一半。"周璟与她碰杯，语气是真诚的，"那份报告，是关键。"
　　许星辰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抿了一口酒。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甲乙方，没有过往的恩怨，只有并肩作战后的默契与欣赏。
　　几天后，公司为了提升企业形象，决定向周璟的母校明德中学捐赠一座现代化的图书馆。捐赠仪式上，周璟和作为项目合作方代表的许星辰一同出席。
　　仪式结束后，两人在校园里散步。熟悉的林荫道，熟悉的红砖教学楼，勾起了许多尘封的记忆。在实验楼前，他们遇到了退休后返聘、正在打理花圃的老校长。
　　老校长一眼就认出了周璟，热情地迎上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出息了！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
　　他的目光又落到许星辰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许星辰说："小许啊，现在发展得也很好！看到你们这样，我真高兴！说起来，小许，你当年家里出事，可得多谢谢周璟啊！要不是他把自己竞赛的奖金……"
　　"校长！"周璟下意识地出声想要阻止，但已经晚了。
　　老校长后面的话，许星辰已经听不清了。她猛地转头，看向周璟，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他出现在出租屋外的欲言又止、那笔来得过于"及时"且毫无痕迹的助学金、他此刻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被"竞赛奖金"这四个字，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指向他的线。
　　原来，那个在她生命中最黑暗时刻，递给她救命绳索的"X"，一直就在眼前。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泪水迅速积聚，视线变得模糊。她死死地盯着周璟，仿佛要透过他如今沉稳成功的外表，看回到九年前那个沉默而善良的少年心里去。
　　周璟看着她瞬间蓄满泪水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到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深陷入掌心，身体在微微发抖。那强忍泪水的模样，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冲击力。
　　老校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讪讪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母校的梧桐树下，中间隔着九年的时光，和一個刚刚被猝然揭开的、沉重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