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烬双栖》雨季时醒

5、 暗流与微光

　　傅言在维修区看着小王把最后一根线路接好时，指尖还残留着方向盘的凉意。
　　雨势渐歇，赛道上的积水泛着细碎的光。
　　老徐拿着刚打印好的检测报告走过来，声音压得比维修工具的叮当声还低：
　　“黑狼车队的人刚才在北围栏外晃悠，拿着相机拍你的车，被保安赶走时嘴里不干不净的，估计没打算善罢甘休
　　——他们还放话，下周资格赛要让你‘有来无回’。”
　　傅言没说话，目光掠过报告上“线路切口平整，人为破坏痕迹明显”的结论，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赛车服袖口的缝线
　　——那是三年前他出事故时，方向盘蹭破的口子，后来傅舟亲手帮他补好的，针脚细密得不像个常年握手术刀的人。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的路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没过五分钟，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就冲破雨雾缓缓驶来。
　　车窗降下的瞬间，傅舟带着倦意的脸露了出来，眼下的青黑比昨天电话里听起来更明显。
　　傅言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
　　还没等他开口问“你怎么来了”，就见傅舟从副驾拎出个印着医院logo的保温袋，拉链拉开时，带着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刚下手术台，路过药店买了点生姜，顺道给你煮了点姜茶。
　　”他说着把杯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傅言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傅言愣了一下
　　——这个人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刚熬过一台四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却还记挂着他在赛道上会不会着凉。
　　“线路已经修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再练两圈就走。”
　　傅言拧开杯盖，姜茶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明天就是资格赛，黑狼车队在这个时候搞破坏，显然是想打乱他的节奏，可傅舟的出现，又让他没法像平时那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我不是不让你练，”傅舟靠在车身上，指尖捏着病历本的边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只是你三年前那场事故……我到现在还记得你被抬出赛车时的样子，腿上的血把赛车服都浸透了。”
　　话没说完，傅言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赛车协会”四个字让他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冰冷：“傅言先生，我们接到举报，称你私自改装赛车发动机，现在需要临时检查你的车辆，请你配合。”
　　傅言攥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黑狼车队的手段比他想的更阴狠，临时检查不仅会耽误他练车，一旦被查出点“问题”，连资格赛都可能参加不了。
　　“别慌。”
　　傅舟注意到他的脸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递过来，纸张边缘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我托车管所的朋友查的黑狼车队去年的违规记录，他们领队张诚以前因为操控比赛被禁赛过，你把这个交给协会，至少能让他们先去核查举报人的资质，拖延检查时间。”
　　傅言展开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全是傅舟手写的，关键信息还用红笔圈了出来，甚至连张诚当年的禁赛决定书编号都记在了旁边。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出事故时，傅舟也是这样，一夜没合眼地帮他收集对方赛车违规的证据，连白大褂口袋里都揣着厚厚的资料，最后硬是帮他讨回了公道。
　　“哥”
　　傅言看着傅舟眼底的红血丝，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你不用总为我这么费心，我已经能保护自己了。”
　　傅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赛车服传过来：
　　“我是你哥，不帮你帮谁？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今天最多再练一圈，而且必须让老徐跟着。”
　　傅言点了点头，把文件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转身走向赛车时，身后传来傅舟的声音：
　　“姜茶记得喝完，别凉了，还有，下周资格赛我会去现场，你不用怕。”
　　他回头看了一眼，傅舟正靠在车边看着他，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却没挡住眼里的暖意。
　　与此同时，星澜影视基地的摄影棚里，潭岘刚拍完一场争执戏，额头上还沾着道具组弄的“汗水”。
　　他走到休息区拿起毛巾擦脸，指尖无意间碰到脖子上的项链，才发现下午拍戏时不小心蹭掉了一颗碎钻，链扣的地方也松了些。
　　“潭老师，刚才那场戏演得真好，林薇姐都被你带入情绪了，最后那个眼神绝了！”
　　场记小姑娘跑过来递水，语气里带着崇拜。
　　“不过你刚才摔花瓶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别伤着自己——林薇姐刚才摔花瓶的力度，明显比剧本里大很多。”
　　潭岘笑了笑，接过矿泉水。
　　——下午那场戏，林薇故意把道具花瓶往他脚边摔，原本应该是他躲开的镜头，林薇却故意慢了半拍，还好景问的助理阿哲及时冲过来挡在他前面，才没让碎片溅到他脚上。
　　“谢谢，我会注意的。”
　　他说着拧开瓶盖，刚喝了一口，就看见阿哲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小盒子：
　　“潭老师，景总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你项链的钻松了，让我拿去珠宝店修好了，还加固了链扣，以后拍戏不容易掉。”
　　潭岘接过盒子，打开时看见项链躺在丝绒衬布上，那颗掉了的碎钻已经补好，链扣处还多了个细小的防滑设计，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景总呢？”
　　他抬头问阿哲，心里有些发慌。
　　——自从进组以来，景问总是这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帮他解决麻烦，可他却连一句正经的“谢谢”都没说过，甚至还因为高中时的“死对头”情结，对景问的好意带着几分抵触。
　　“景总在外面的车里等你，他说拍完戏送你回去，顺便跟你说点事。”
　　阿哲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潭岘一个人坐在休息区，手里捏着那个小盒子，心跳比刚才拍戏时还快。
　　他换好衣服走出摄影棚时，夜色已经深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路灯的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景问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车窗半降，景问正靠在椅背上看文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少了平时在商场上的凌厉。
　　潭岘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刚想开口说“谢谢”，就见景问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脖子上：
　　“项链戴上了？我还以为你会嫌麻烦，拍戏时摘下来。”
　　“没有，很好看，谢谢。”
　　潭岘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项链的链扣。
　　——防滑设计的触感很细腻，能感觉到修配的人很用心。景问笑了笑，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瓶身上还带着凉意：
　　“剧组里的事，阿哲应该跟你说了吧？林薇那边我已经跟制片人打过招呼了，她要是再敢故意找你麻烦，就让她直接离组。
　　还有道具组那天要收项链的事，是林薇的表哥授意的，我已经让他给你道歉了。”
　　潭岘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突然想起三年前奥赛考场外的场景。
　　——那天他因为没找到准考证急得团团转，是景问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还帮他去教务处开证明，最后才没耽误考试。
　　那时候他只觉得景问是“多管闲事”，现在才明白，这个人的关心，从来都带着一种“不张扬的妥帖”。
　　“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三年，从奥赛那天起就一直没解开。
　　景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目光里带着回忆的暖意：
　　“三年前奥赛，你明明自己也很想拿冠军，却把唯一的保送名额让给了我生病的妹妹。
　　还说‘她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去国外治病’。你以为我忘了？”
　　潭岘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件事景问会记得这么清楚，当时他只是觉得景问的妹妹急需那个保送名额，自己还有机会再考。
　　却没想到景问会一直记在心里，甚至用这种方式“还人情”。
　　“其实那天在雨棚，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景问的声音在夜风中很轻。
　　“你跟三年前一样，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攥紧矿泉水瓶，把瓶身捏得皱巴巴的。”
　　潭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瓶子，果然被捏得变了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却被景问握住了手腕。
　　——景问的掌心很暖，带着淡淡的雪松味，让他瞬间想起了项链上的碎钻，明明带着凉意，却在不经意间，暖了他很久。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景问松开手，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潭岘点了点头，坐进车里时，看见车窗外的赛道方向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隐约还能看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轿车身影。
　　——是傅舟的车。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傅言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条在赛道上追逐速度与梦想，一条在片场追逐角色与热爱。
　　却又在各自的轨迹里，被“守护”与“成长”的羁绊牵引着，朝着彼此看不见的方向，慢慢靠近。
　　车驶离影视基地时，潭岘看着窗外的夜景，指尖划过项链的碎钻，突然想起景问刚才说的话。
　　——原来有些善意，真的会在时光里慢慢发酵，从三年前的一瓶矿泉水，变成如今雨幕下的一句叮嘱、一条修好的项链，悄悄温暖着每一个需要的瞬间。
　　而另一边的赛车场，傅言刚跑完最后一圈，停在维修区时，看见傅舟正拿着毛巾等他，保温袋里的姜茶还冒着热气。
　　他走过去接过毛巾，突然觉得，所谓的梦想，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而是有人在身后，为你撑起一片不会下雨的天空，让你能毫无顾忌地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