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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匆忙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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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的包间,对于祈星来说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她是天生的麦霸,拿到麦克风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从嗨歌到情歌,切换自如。当她抱紧麦克风,闭眼唱起一首苦情歌时,嗓音里的深情和破碎感,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心欣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光影流转中那个深情吟唱的侧影,心里的困惑像气泡一样不断冒出。她……怎么能把情歌诠释得如此真切?
趁祈星去点歌的间隙,心欣忍不住凑近方媛媛,低声问:“祈星她……是谈过恋爱吗?”
方媛媛噗嗤一笑,晃着手中的饮料杯:“她?得了吧!我敢用我所有零花钱打赌,谢祈星同学的感情史,比白开水还干净!她呀,估计连喜欢是什么感觉都还没开窍呢!”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羡慕,“纯粹是靠天赋在唱啦。”
心欣怔住了,一种莫名的、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轻松感掠过心头。
欢乐的气氛在包间流淌。方媛媛拿起麦克风,唱起她点的歌:唱到‘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时,喉头微哽,快速喝了口饮料,沉默了几秒后,
“那个……跟大家说个事。”她脸上依旧挂着标志性的甜美笑容,声音却微微发紧,“我……明天就办退学手续了。嗯,要回去结婚。”
包间里瞬间死寂,只剩下伴奏音乐兀自流淌:曾肩并肩往前的伙伴,在举杯祝福后都走散……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方媛媛努力维持着轻松:“哎呀,别这样嘛!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朋友,反正早晚都要结的。学习太累了,我可能……真的不是这块料。”她顿了顿,举起杯子,“所以,提前祝我……迈向人生新阶段?”
回去的车上,雨刷在前档上左右摇摆,像节拍器,把夜色切成一格一格模糊的霓虹。
心欣犹豫了一下,后座已经没了位置,祈星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带上了门。
方媛媛抱着副驾椅背,软声补一句:“叔叔您人真好,回头给您五星好评!”司机叹口气,把“禁止超载”的提示牌按下,出租车溅着水花没入车流。
后座挤成一只闷罐。心欣背脊僵得笔直,屁股只敢挨着祈星大腿边缘,两只手虚虚环在自己膝盖上——像把自己折成最小体积的纸团。祈星却自然地在她腰上扣了一道,掌心贴着校服下摆,温度透过布料慢慢洇开。
“我眯会儿,到了叫我。”
声音被疲惫磨得发沙,热气擦着耳廓扫过,随即一颗脑袋沉到她肩窝。重量落下的瞬间,心欣整个人像被摁进温水里,呼吸断了半拍,只剩心跳在耳膜里敲鼓。
小蔓侧过脸,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假装看雨。方媛媛回头,目光在后视镜里与心欣撞了一下,轻轻笑:“怎么都不说话?刚才麦霸们集体断电啦?”
那笑意像给黑暗拧开一条缝,却没人接话。雨声、引擎声、心跳声,混在一起,成为这段返程的专属BGM。
心欣不敢动,只能把目光落在祈星垂落的睫毛上——被车顶灯偶尔扫到,闪出极细的银边。她忽然想起KTV包间里那束旋转灯球,也是这样的光斑,一粒一粒,砸在胸口最软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车窗升起雾。她悄悄伸出食指,在雾面上画了一颗极小的星,又飞快抹掉。
——像偷走一个不敢署名的秘密。
心欣蹲在地上,手指被洗衣粉泡得发红。彭琪端着盆路过,探头扫了一眼:“你不是上午才洗过?”
心欣把一件蓝色T恤往水里摁了摁,声音轻得像泡沫:“帮她再搓一遍,领口还有签字笔痕。”
隔壁宿舍的门虚掩,她俩去还衣架。推门——两张床板光秃只剩铁架,像被拔了牙的空床。心欣忽然心里一空,又莫名满起来:如果搬到这里,就等于把“离开”的缝隙先堵上。
“彭琪,”她攥着湿哒哒的衣角,“我们搬来隔壁吧,明早就动手。”
夜里,两人把行李码成小山,用尼龙绳捆好,放在自己床下。心欣给绳子打结时,指节发白:仿佛系住的是一条即将松开的缆绳。
然而第二天中午,她们提着被单回宿舍,楼道口的公告栏贴出最新白纸:
“高三(1)班张小蔓自愿申请退学。”
尼龙绳还躺在床底,像一条没来得及启航就断了缆的绳子。
这一次,心欣没有犹豫。她默默提起行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和彭琪一起搬到了408,她选择了祈星的上铺。
整理床铺时,她无意间瞥见靠近床头的墙壁上,有几行用刻写下的字,那是小蔓的笔迹:
“所有人都比我聪明。我原以为,只要更努力一点,就能追上。我夜里在楼梯口看书,回到宿舍还在被子里打手电筒……可我还是追不上。”
“看着祈星,我常常想,上帝真不公平。她好像不费什么力气,成绩就能飞起来……我羡慕她的聪明,更羡慕她永远那么有活力的样子。”
“听到媛媛的话,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的路,可能不在这里了。”
“祝福你们,坚持走下去的人。”
心欣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娟秀而绝望的字迹,仿佛能触摸到那个沉默女孩在此度过的每一个疲惫而挣扎的夜晚。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在短短两天内,她们已经见证了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沉重的“离开”。一条青春的河流,才刚刚汇聚,便已开始分流。
祈星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并肩坐下。
两人膝盖相抵,布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心欣垂着头,看见祈星的左手先落在自己右手背,她下意识蜷了下指尖,却被对方扣得更紧——像把两根无依的浮木,在同一截暗流里打了个死结。
窗外阳光正好,把408切成两半:一半空床,一半并肩的她们。
心欣想,河流分叉不是悲剧,只是让每一滴水都得选自己的路。她把手往回抽了半寸,没抽离,反而把额头抵在祈星肩上,轻轻呼了一口气——像给未知的前路,先写下一个不会寄出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