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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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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叔提着一袋卤味、一瓶白酒,难得在下班时分回了家。厨房抽油烟机轰隆隆响,油星噼啪,妻子正背对着他翻炒,系着围裙的背影似乎有些疲态。
“回来了?洗手。”她头也没回,声音听不出情绪,混合着锅铲声。
饭桌上,凤叔把祈星月考进步的事来回拆成三段说,妻子只“嗯”了一声,夹一块牛腩放进他碗里,筷子碰碗沿,脆响。直到吃完饭,她擦完灶台,坐到他身侧,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凤翔,”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钝器敲在他耳后的血管,“警队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凤叔指腹摩挲着啤酒杯,指节发白:“好好的。”
“我上周去局里给你送衣服,你同事说你早就不在编制。”她抬起眼,没有质问,只有被晾了半年的荒凉,“这半年。你只说出差,回来还带着伤……工资卡没动,房贷却一分不少——钱哪来的?”
凤叔张了张嘴,事先编好的三条理由在喉咙里打成死结。他呼出一口浊气,肩膀塌下去:“……在帮苏家做事。”
锅铲上的油啪一声滴落,像替女人炸了雷。
“哪个苏家?”她声音陡然劈叉,随即咬住下唇,“谢凤翔,莫警官怎么死的你忘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和星星怎么办?”
“不是你想——”
“我不管你!”她猛地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围裙带子勒得她像被命运提着线的风筝,“星星绝对不许再走你的路!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已经半年没睡过整觉!”
恐惧与委屈翻涌,她声音发颤,却逼自己把最坏的猜测掏出:“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是星源那边出来的人,所以他们怀疑你,逼你走的,是不是?”
这句话像锈钉,扎进两人之间。
凤叔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盯着她因常年泡水而裂口的指缝,忽然看清——自己每受一次伤,她都在暗处把裂缝撕得更大。
他起身,没辩解,只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她挣了两下,拳头砸在他胸口,像砸一口空铁皮,声音闷而钝:“你说话啊……混蛋……”
凤叔任由她打,臂膀收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旋,声音低哑:“别瞎猜,不是你。”
他顿了顿,像把刀尖对准自己:“是我……舍不得那案子。”
话音落地,他低头吻住她——带着烟酒味、带着自厌,更像溺水者抢最后一口氧气。
围裙的棉布皱在他掌心,油渍与泪水混成一块暗色。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仿佛替他们发出求救,又替他们掩盖心跳。
宿舍楼拐角那扇总是紧闭的门,那天下午却留了一条黑缝,像谁故意给噩梦或美梦留的入口。李心欣鬼使神差地推开,尘埃在斜照的阳光里飞舞。一间堆着陈旧杂物的房间显露出来,角落里,竟安静地放着一张落满灰的上下床和一张旧书桌。她试探性地按了下墙上的开关,“啪嗒”,老灯管抽搐两下,竟活了,昏黄的光把灰尘照成碎金
一个绝妙的,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秘密基地,就这样被发现了。
当谢祈星被心欣神秘兮兮地拉进来时,先愣半秒,然后低低欢呼:“心欣你太神了!这是我们的‘革命根据地’啊!”她立刻动手,她三两下把床板擦出木纹,手腕上的橡皮筋跟着蹦跳。
此后,晚自习后的时间变成她们的“地下训练营”。心欣讲数学时,声音比平时低半度,却带着不容反驳的节奏,像把小刀,一刀刀削开祈星“怕麻烦”的外壳。
她不仅讲透一道题,还一定要自己出几道同类型的题目,摆在祈星面前,非要她独立做出来,才肯推进到下一个知识点。
“等等……”祈星把额头抵在桌沿,“我脑壳里已经在放洗衣机的脱水模式了,再转就要甩干了。”
心欣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想笑,却只是抿了抿嘴,没说话。祈星如她所说极为聪明,只是需要一把耐心的钥匙,开启她的小脑瓜。她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忽然想起祈星提过嫌打水麻烦,常用冷水将就。这初秋的夜,已有凉意。
“你等我一下。”她站起身,拿着祈星的盆子出去了。
已经熄灯了,宿舍铁门早被阿姨落了锁。走廊的应急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另一个人跟在后面。
她端着盆,悄悄走向各个宿舍门口的那个小小的饮水机。饮水机“加热”红灯一跳一跳,她蹲下去,一小杯一小杯接满半盆。水汽扑到镜片上,世界瞬间毛了边,她忽然想起生物课说的“温室效应”——原来自己也在制造一个微小温室。
当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盆“偷来”的温暖回到杂物间时,发现祈星已经趴在摊开的练习册上睡着了。圆珠笔还夹在指缝,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毫无防备的侧脸,镀上一层旧电影的柔光,碎发黏在脸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心欣轻轻放下水盆,蒸腾的白雾在她和熟睡的祈星之间弥漫开来。她隔着这片朦胧的水汽,静静地望着那张睡颜,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热气熏得又软又涨,一种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悸动,在寂静中悄然破土,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的迷茫。
她伸手,想把祈星脸上的头发拨开,指尖悬到半空又收回来,像被静电蜇了一下。雾气越来越重,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响,仿佛那盆热水不是为祈星准备的,而是为自己——把一个她不敢细看的念头,烫得浮出水面。
这时,方媛媛推门探进头来,打破了满室的静谧:“嘿,两位大学霸!周末我请客,去唱歌怎么样?咱们转校生也该放松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