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51、无声誓言

　　远孟舟在阳台上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扶着栏杆缓缓起身。

　　他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仿佛刚才那通改变一切的电话从未发生过。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表情，却感觉自己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推开阳台门，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边江然正靠在沙发上小憩，身上盖着远孟舟今早特意为他准备的薄毯。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落在他消瘦的脸上，将那深陷的眼窝和清晰可见的乌青照得格外分明。

　　远孟舟的脚步停在沙发前，他慢慢地、几乎是虔诚地蹲下身，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边江然的睡颜。

　　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曾经饱满的双颊如今凹陷下去，唇色淡得几乎与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

　　他的江然，他挚爱的Alpha，正在独自走向生命的终点。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远孟舟的心上来回切割。他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些话——“重度胃溃疡伴部分腺体异型增生，并非胃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他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如果他告诉边江然真相，会发生什么？

　　边江然一定会为他高兴，那双疲惫的眼睛会瞬间亮起来，为他挚爱的人不必经历癌症的折磨而真心喜悦。

　　但紧接着呢？在短暂的喜悦之后，更深的痛苦和不甘会如潮水般涌来——为什么健康的不是自己？为什么留下孟舟一个人面对这个没有他的世界？

　　远孟舟太了解边江然了。这个总是把责任扛在自己肩上的人，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会因为不能继续陪伴他而感到愧疚和痛苦。

　　他不能让边江然承受这种折磨，不能让爱人在生命的最后旅程中，还要背负着对他的担忧和不舍。

　　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地浮现出来。

　　他轻轻握住边江然冰凉的手，那只曾经有力温暖的手，如今瘦得只剩下骨头和一层薄薄的皮肤。他将那只手贴在自己脸颊，感受着那令人心碎的凉意。

　　“江然，”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换我来陪你。你不走，我不走。你若走了……我也不会独活。”

　　这个决定在说出口的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他要隐瞒这个真相，让边江然以为他们依然是“同病相怜”的伴侣，一起走到最后。没有谁被留下，没有谁需要独自面对失去爱人的痛苦。

　　边江然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眉头轻轻蹙起，仿佛正在经历什么不愉快的梦境。远孟舟立刻伸手，用指腹温柔地抚平那道褶皱。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生怕一点点力道就会惊扰了这脆弱的宁静。

　　“睡吧，”他轻声说，“我在这里。”

　　阳光在房间里缓缓移动，从边江然的脸上移到胸口，再移到交叠在毯子上的双手。远孟舟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双手紧紧包裹着边江然的手，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接触，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他想起了这三个月来的一切。那些以为自己也身患绝症的日子，虽然充满恐惧和痛苦，却也让他真正理解了边江然的感受。那种对生命的不舍，对爱人的眷恋，对未来的绝望——所有这些，他都真切地体会过。

　　而现在，他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胃癌而死，但他选择继续扮演那个“病人”的角色。这不是欺骗，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和陪伴。他要让边江然相信，他们是在同一条船上，面对着同样的风暴，直到最后一刻。

　　边江然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咳嗽。远孟舟立刻起身，熟练地扶他坐起一些，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那阵咳嗽平息。

　　“吵醒你了？”边江然睁开眼睛，声音沙哑。

　　远江然摇摇头，递过水杯：“没有，我本来就没睡。”

　　边江然小口喝着水，目光落在远孟舟脸上：“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远孟舟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很快稳住心神，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可能是有点累了。你知道的，胃不太舒服。”

　　这个谎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痛，但看到边江然眼中立刻涌起的关切，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要不要吃药？我帮你拿。”边江然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远孟舟轻轻按住他，“我刚吃过。你继续休息，我去准备晚餐。”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边江然。阳光正好落在他新长出的短发上，形成一圈柔和的光晕。那一刻，远孟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们都将一起面对。这个秘密，他将带进坟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

　　而在那之前，他要让边江然的每一天，都感受到被理解和陪伴的温暖。即使这意味着，他必须继续扮演那个“病人”，即使这意味着，他将在健康的状态下，陪伴爱人走向生命的终点。

　　这是他的选择，他的誓言，他对这份爱情最后的、也是最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