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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这是误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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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正好,远孟舟正在阳台上给几盆绿植浇水。
这是他和边江然重逢后养成的习惯——在照顾病人的间隙,照料这些生机勃勃的植物,仿佛也能从中汲取些许力量。
锵锵卧在脚边,慵懒地沐浴在阳光里。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远孟舟放下喷壶,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您好,是远孟舟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语气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市中心医院医务科的负责人,姓王。”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非常抱歉打扰您!我们近期在进行病理标本核查时发现,您几个月前的胃镜病理标本因为编号错误,与另一位患者的报告弄混了。”
远孟舟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阳台上的风轻轻拂过,他却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经过重新核对和专家会诊,您的实际诊断是重度胃溃疡伴部分腺体异型增生,并非胃癌!”对方的话速加快,像是在背诵一篇精心准备的道歉稿,“我们对此重大失误深表歉意,并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包括后续的治疗费用、精神损害赔偿……”
手机从远孟舟耳边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响。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远处街道的车流声、阳台外鸟儿的鸣叫声、甚至自己的呼吸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杂乱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没有病?
他没有癌症?
这几个月来的痛苦、绝望、分离、心碎……
全都源于一个荒谬至极的错误?
远孟舟的视线失去焦点,阳台外的城市景象模糊成一片斑斓的色块。他的膝盖发软,不得不伸手扶住栏杆才能站稳。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那真实的触感反而让这一切显得更加不真实。
“远先生?远先生您还在听吗?”地上的手机里隐约传来焦急的呼唤。
远孟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捡起手机。他的动作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您……能重复一遍吗?”他的声音嘶哑,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松了一口气,但语气更加谨慎:“远先生,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医疗失误。您的实际诊断是重度胃溃疡,需要治疗和定期复查,但绝对不是胃癌。我们对此深感抱歉,医院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工作组……”
后面的话远孟舟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几个月来的画面——独自坐在诊室里听医生宣判“死刑”时的天崩地裂;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的心如刀割;拖着病体四处漂泊时的孤独绝望;还有与边江然重逢时,发现对方也身患绝症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所有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所有那些强忍病痛作画的时刻,所有那些以为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恐惧……
全都是因为一个可笑的“编号错误”?
远孟舟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声,但那笑声很快就被哽咽打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毅然决然地提出离婚,如何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在“解放”边江然;想起了边江然当时那双震惊而痛苦的眼睛;想起了他们各自怀揣着诊断书,却都选择隐瞒,独自承受的日日夜夜。
如果……如果当时他知道真相……
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选择了坦诚……
“远先生,我们理解这个消息可能让您一时难以接受。”电话那头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医院愿意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和补偿。请问您最近是否有时间,我们可以当面……”
“补偿?”远孟舟喃喃重复这个词,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们要如何补偿这几个月的人生?如何补偿我们差点永远失去的彼此?”
不等对方回答,他结束了通话。
手机再次从他手中滑落,这次他没有去捡。他瘫坐在阳台的地板上,背靠着栏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锵锵担忧地凑过来,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臂,发出细微的叫声。
阳光依然明媚,绿植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城市在远处喧嚣。一切如常,只有他的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地震。
他没有癌症。
他只是胃溃疡。
他不会死。
他们本不必分离。
这些念头像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喜悦、愤怒、解脱、荒谬……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卧室里传来边江然轻微的咳嗽声。远孟舟猛地抬起头,透过玻璃门看向卧室的方向。边江然还在午睡,对刚刚发生的这场惊天变故一无所知。
远孟舟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该怎么办?该如何告诉边江然这个荒谬的真相?在那个真正身患绝症的人面前,他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三个月来的“病”只是一场误会?
他想起边江然在婚礼那晚的轻声细语:“如果……如果我好了,我们也重新办一次婚礼吧。”
而现在,健康的那个,原来是他。
远孟舟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微微颤抖。命运开了一个太过残忍的玩笑,而他们,都是这个玩笑中身不由己的演员。
真相的重量,突然变得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