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35、凝固瞬间

　　C城的这座古镇仿佛被时光遗忘，青石板路沿着河道蜿蜒，白墙黛瓦的民居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两岸。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秋日高远的天空和偶尔划过的小船。

　　远孟舟带着锵锵来到这座古镇已有三天。他选择了一家临河的民宿住下，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潺潺流水，每天在水声中醒来，在桨声中入睡。

　　这里的风景确实很好，很适合写生，他已经完成了好几幅速写，捕捉了古镇不同时刻的光影。

　　这天下午，为了完成一个即将到期的插画单子，他需要寻找一个安静且有稳定网络的环境。带着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他走进了古镇主街上的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坐落在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宅里，木质结构散发着岁月的沉香。远孟舟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流淌的河水和偶尔经过的乌篷船。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数位板，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屏幕上是为一本童话书绘制的插图，色彩明快，构图充满想象力。

　　这是他这些月来的主要收入来源——接一些远程的插画委托，维持着他和锵锵的旅途开销。

　　工作时的远孟舟会暂时忘记一切，包括胃部时不时的隐痛，包括对未来的迷茫，也包括心中那个无法愈合的空洞。

　　画笔在数位板上流畅地移动，他的眼神专注，偶尔会因为不满意某个细节而微微蹙眉，然后重新修改。

　　与此同时，在古镇的另一端，边江然在路枫予的陪同下，正沿着河岸慢慢散步。

　　这是他们抵达这座温泉古镇的第三天，边江然的精神在宁静的环境中似乎有了一些好转。

　　“今天天气真好，”路枫予看着河面上闪烁的阳光说道，“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边江然轻轻点头。化疗后的身体依然虚弱，短暂的散步已经让他感到疲惫。

　　他们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前行，路过一家家各具特色的小店。最终，路枫予被一栋老宅改造的咖啡馆吸引——透过窗户，他能看到里面环境雅致，客人不多，正是适合休息的场所。

　　“就这里吧，”路枫予提议道，“看起来不错。”

　　边江然没有反对，跟随他走进了咖啡馆。

　　门上的铃铛因他们的进入而清脆作响。一位服务生微笑着迎上来，引领他们走向一个空位。

　　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轻柔的背景音乐，几位客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低声交谈或专注阅读。

　　就在服务生引领他们走向座位时，边江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边——那个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屏幕，侧脸线条清瘦却无比熟悉的背影，让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呼吸骤停。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看到了那头柔软的黑发，看到了那只握着数位笔的纤细的手，看到了那微微蹙眉的熟悉表情。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即使几个月未见，他也绝不会认错——那是远孟舟，他朝思暮想、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远孟舟。

　　仿佛有心电感应，远孟舟也恰在此时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长时间的低头工作让他的颈椎酸痛，他需要稍作休息。视线漫无目的地转向门口——然后，与那双他朝思暮想、却此刻写满震惊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远孟舟手中的数位笔“啪”地一声掉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屏幕上的插画还在，色彩鲜艳的童话世界与此刻难以置信的现实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边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刺痛。

　　他看到了远孟舟眼中的震惊，看到了那张比他记忆中更加消瘦的脸，看到了那曾经只为他绽放的笑容如今已被疲惫取代。

　　路枫予也愣住了，他看看边江然，又看看窗边的远孟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巧合太过戏剧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旁人的低语、河水的流淌声，全都消失不见。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和那无法言说的、恍如隔世的震惊。

　　远孟舟的目光无法从边江然身上移开。他看到了对方苍白的脸色，看到了那顶显然是为了遮掩什么的帽子，看到了那消瘦得几乎认不出的身形。

　　一种尖锐的疼痛从他的心脏蔓延开来，比胃部的任何不适都要强烈。

　　边江然同样在注视着远孟舟。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和憔悴，看到了那不再健康的气色，看到了那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双手。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隔着几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整个宇宙。

　　窗外，一艘乌篷船缓缓划过，船夫的歌声隐约传来，却无法打破室内的凝固。

　　阳光依旧明媚，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照亮了他们眼中无法掩饰的情感——震惊、痛苦、思念，以及那从未熄灭的爱意。

　　在这个平凡的秋日午后，在这座无名的古镇咖啡馆，命运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将两条本已平行的生命线再次交织在一起。

　　而他们都不知道，这次意外的相遇，将如何改变他们各自选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