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34、温泉古镇

　　前往C城的路程被路枫予刻意拆分成了几个阶段。

　　他担心边江然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承受不住长途跋涉的劳顿，于是在途经一个以温泉和环境清幽著称的古镇时，决定停留几天休整。

　　古镇依山傍水，青石板路蜿蜒穿梭于白墙黛瓦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清香和隐约的硫磺气息。

　　与他们刚离开的、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路枫予选择的民宿坐落在古镇相对安静的边缘地带，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院子里种着几株桂花树，正值花期，细小的金黄色花朵缀满枝头，散发出甜而不腻的香气。一套石质桌椅摆在树下，旁边是个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在其中悠闲游动。

　　“我们在这里住三天，”路枫予一边从车上取下行李，一边对边江然说，“不急着赶路，你好好休息。”

　　边江然坐在轮椅上，微微仰头感受着拂过脸颊的微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在这个与医院截然不同的环境里，他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

　　民宿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态度温和有礼。他们显然已被提前告知客人的特殊情况，准备好的房间在一楼，避免了上下楼梯的不便，窗外正对着庭院，视野开阔。

　　“我们这里的温泉水是直接从山上引下来的，”女主人热情地介绍，“水温正好，泡一泡对身体很好。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把温泉水送到房间。”

　　路枫予看向边江然，后者轻轻摇头。

　　安顿下来后，边江然的精神似乎真的好了一些。第二天早晨，他在路枫予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庭院中的石椅上坐下。路枫予细心地在他背后垫了软垫，又在他膝上盖了一条薄毯。

　　初秋的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在边江然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花香、泥土香和远处传来的炊烟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真实而鲜活的生活味道。

　　“要看书吗？”路枫予从房间里拿出一本边江然常看的建筑理论书籍。

　　边江然点点头，接过书，却没有立即打开。他的目光追随着庭院里一只忙碌的蜜蜂，看它在桂花间穿梭，采集着秋日最后的甜蜜。

　　这种宁静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样的宁静曾是他和远孟舟家常便饭的日常；陌生的是，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不是那个他最爱的人。

　　路枫予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处理着工作上的一些紧急事务。偶尔抬头，他看到边江然终于翻开了书本，手指轻轻抚过书页，眼神专注。

　　这是自生病以来，路枫予第一次看到边江然主动阅读。这个细微的变化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午后，民宿主人送来了一壶当地特产的桂花茶和几样手工制作的点心。边江然难得地表现出了一点食欲，慢慢喝完了一杯茶，还尝了一小块芝麻饼。

　　“味道不错。”他轻声评价，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已不再是医院里那种毫无生气的语调。

　　路枫予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喜欢就多喝点，民宿主人说这茶安神助眠。”

　　第三天，边江然甚至同意在路枫予的陪伴下，到民宿附近的小路上慢慢散步。

　　他的步伐缓慢而蹒跚，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路枫予身上，但终究是靠自己移动着。

　　小路沿河而建，河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底圆润的卵石和游动的小鱼。对岸是层层叠叠的古镇建筑，翘起的屋檐像展翅的飞鸟。

　　“这里真美。”边江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峦轻声说。

　　路枫予点点头：“等你身体好点，我们可以多去几个这样的地方。”

　　边江然没有回应，但路枫予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回到民宿庭院，边江然再次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椅上。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为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闭着眼睛，面容平静，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路枫予悄悄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个瞬间。照片中的边江然虽然依然消瘦憔悴，但眉宇间的痛苦和紧绷似乎缓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他打开通讯录，手指在“林望月”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他想告诉她，边江然的状态有所好转；他想问问她，是否知道远孟舟现在在哪里；他想也许这张照片能给那个不知在何处的Omega一点安慰。

　　但最终，他还是关闭了手机屏幕。

　　边江然明确表示过不希望远孟舟知道他的情况，路枫予不能违背好友的意愿，即使他个人认为这个决定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

　　夜幕降临，古镇亮起温暖的灯火。边江然早早睡下，这几日的休整虽然让他的精神有所恢复，但身体依然极度虚弱。

　　路枫予坐在庭院里，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思考着接下来的旅程。C城肿瘤中心是他们新的希望，但前路依然充满未知。他不知道边江然的身体能否承受更加强力的治疗，也不知道那些试验中的靶向药是否真的有效。

　　但他知道，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宁静的古镇，边江然找到了一丝久违的平静。这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已经是一种难得的馈赠。

　　第二天清晨，他们即将再次启程。边江然在整理行李时，悄悄将一朵落下的桂花夹进了随身携带的书中。

　　那微小而芬芳的花朵，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无论前路如何，生命中总有一些美好，值得我们去珍惜和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