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囚笼》簪花碌行

5、恶魔翎

　　赤烈的阳光透过那扇不大的窗户，散漫地照进潋滟的水波中。

　　而两个混混一样的男生蹲在游泳池边缘，嬉笑着看在陷在水里被迫憋气挣扎的另一个男生。

　　但是男生实在呼吸不过来了，求生本能迫使他破水而出，他面色紫红，咳嗽声惊天动地，像个破风箱一样大口喘息。

　　游泳池边的其中一个男生看了看手机上的计时器，骂骂咧咧地打算自己亲自下水，把他摁下去再重新计时。

　　忽然，在空旷的游泳馆里响起一道清越又慵懒的声音。

　　“住手吧。”

　　那个准备下水的男生一顿，听话地没有了动作。

　　沈绥言在游泳馆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他背靠着墙，一条长腿随意地屈着，另一条伸直。他似乎刚睡醒，睡眼朦胧，随后他缓慢地将耳中的耳机摘了下来。

　　沈绥言悠悠站起身并伸了个懒腰，微微阳光之下，微薄的白色校服落拓在少年略显清瘦的骨架上，让他的身影显得秀颀又慵懒。

　　沈绥言有着一副像三好学生的面孔，校服上的扣子也扣得整整齐齐，一个不落。清正的脸庞上，黑墨色的眼眸乘着天光微微眯起，脸上挂着他标准式的微笑，然后施施然向游泳池边走去。

　　明明他脸上只是下午休息好了般的惬意表情，但是在水里站着的那个男生，却蓦地战栗了一下。

　　沈绥言走到游泳池旁边，对身边两个小弟说：“快把人带上来啊，虽然天还很热，但是感冒了多不好。”

　　沈绥言的语气里满是对水中男生深切的担心。而两个小弟早已见怪不怪，闻言利索地下水捞人，而水里的人则惴惴不安地站在水中，像个待宰的羔羊。

　　男生满心恐惧地被两个小弟从水里捞了上来，等他满身是水跪坐在游泳池边缘时，他已经做好了要再次被踢下水的准备，但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双微凉的手——

　　那双手勾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后，沈绥言微微弯腰又保持一个适当距离，慢慢地端详了他几秒。

　　此时的沈绥言眉目清秀，他的眼眸很清灵，炯炯有神地望着一个人时，会让人觉得对方温和可亲。

　　要是这个男生没有不久前，在这种眼神下被推进水里的话，他也许真的会被沈绥言骗。而现在的沈绥言，无论怎样都让他感到恐惧。

　　男生眼睛被水浸得通红，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上，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莫名地不敢和沈绥言对视。他嘴唇翕动，弱弱地向沈绥言求饶，哪怕之前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沈绥言把手撒开，微微站直身，眸光浸笑看着他：“我欺负你了吗？”

　　男生身子一震，惊恐到语无伦次：“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没有！！”

　　沈绥言依旧笑着问：“我骂你了吗？”

　　“没有没有……”男生颤抖着回答。

　　沈绥言：“我推你下水了吗？”

　　“没有。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男生说完，默默抬头看了一眼沈绥言，然后又怕他被发现似的，自己慌乱地把目光撇了下来。

　　沈绥言站直身子，双手插兜，笑意微敛，垂眸审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然后又忽地粲然一笑，愉悦地抬起脚尖踢了一下男生的膝盖，说：“知道出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他的语气仿佛在说一句亲昵友好的话语。

　　男生点头如捣蒜，然后双手扶在地板上，弯身勾头，忙道：“求求你了，我出去以后绝对不会乱说话的，我真的……我真的……”

　　他像是怕沈绥言突然反悔，着急忙慌地直起身子，膝行了几步靠近沈绥言，他一边嘴里喃喃自语，一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沈绥言的裤腿，但沈绥言却突然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也突然变了变。

　　男生被沈绥言突然变得沉厚冰冷的眼神一刺，稍微清醒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传闻中沈绥言好像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于是他的眼神经历了恐慌、害怕再到难过。

　　然而下一秒，男生却突然听见沈绥言在头顶笑着说：“啊，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家吧，衣服都湿了，感冒了就麻烦了。”

　　男生惊悚地看着沈绥言，只见他满脸笑容地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还亲切地帮他理了理湿乱的衣襟。

　　男生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刚才看错了，但是他又想道，究极根本，沈绥言就是个疯子，疯子什么都会做。

　　男生眼神发直，只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突然，男生猛地发力，一把挣开沈绥言在他衣服上逗留的手，慌不择路地向游泳馆大门跑去了。慌张急促的脚步声，像极速的鼓点，砸在耳朵里，震得人心口一晃一晃的。

　　两个小弟瞄了一眼男生逃跑的背影，然后看向沈绥言，已经做好了他一声令下就把人抓回来的准备，然而沈绥言只是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停手。

　　两个小弟兴致缺缺又无可奈何地打消了自己作恶的念头。而沉重又慌乱的脚步声在游泳馆里回荡，然后伴随着大门的一开一合，逐渐消逝。

　　沈绥言看着大门的方向，神色淡淡。

　　游泳馆里顿时安静下来，一个小弟忍不住对沈绥言说：“言哥，接下来，咱儿去哪儿?”

　　沈绥言闻言，微笑转头看向这位小弟，只是黑色的眼眸里笑意很淡。

　　小弟忙腆着脸赔笑，生怕哪里惹到他。

　　只见沈绥言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然后轻飘飘地撂下一句：“哪里来的烟味啊？”

　　电光火石间，两个小弟脸色大变，然后双双识趣地跳进了游泳池，池水哗地溅湿了周遭的地板，和沈绥言的一点裤腿。

　　沈绥言站在游泳池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边赔笑，一边往自己身上揽水。

　　沈绥言看着他们哂然一笑，晃动的水波映在沉静的眸子里，他说：“你们慢慢洗，我先回去了。”

　　沈绥言悠然走向游泳馆大门，但奈何大门打开，却有人等候已久。

　　下午的烈阳不骄，暖色明亮的光束打在少年身上，映照着他们眼中各色的光景。

　　琚然身姿挺拔，懒懒地倚在门框上，手上还抓着手机，而他的眼睛此时正看着一只脚踏出门的沈绥言。

　　沈绥言看着琚然，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然后冲他微微一笑。

　　而琚然倒是直接：“你在里面做什么？”

　　沈绥言眉目舒展，也随意地靠在了门框边：“玩啊，不想上课。”

　　琚然认真地问他：“好玩吗？”

　　沈绥言笑道：“好玩啊，新认识了一个朋友。”

　　琚然：“哦。”

　　沈绥言看不透琚然在想什么，就像看不透今天早上无理由的接近和无理由的不对付。

　　今天早上，沈绥言照常八点来到学校，本来一切都应该和以前一样，但是却因某个人而变得不同。

　　“早上好啊。”

　　沈绥言拉开椅子的手一顿，他目光向上，然后落在了一张微微笑着的脸上。也许是好久没有听见这种正常的打招呼，沈绥言竟然觉得对方神情有些真诚。

　　琚然打完招呼后把书包往桌子上一丢，然后大喇喇地坐下。沈绥言也默默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然后目光向琚然身边望去，鹿熹阳此时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琚然，大概是觉得他和沈绥言打招呼是脑子哪里搭错弦了吧。

　　之后的流程，上课，下课，而沈绥言不是睡觉就是玩植物大战僵尸，倒是和以前一致。

　　一节大课间，沈绥言从卫生间回来，在走廊上远远地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鹿熹阳，而鹿熹阳也看见了沈绥言，于是默默往旁边的过道移了移。

　　沈绥言将鹿熹阳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只是弯唇一笑。但当二人相遇错过时，沈绥言却突然伸脚绊了鹿熹阳一下，鹿熹阳当即重心不稳地向前倒去，可是事情却没有如沈绥言预料地发展。

　　正当鹿熹阳快要倒地时，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捞住了，以至于没有当众出丑，但由于他们动静太大，还是吸引了走廊上的大部分人。

　　“怎么了怎么了?”

　　“嘘～，小声点，你没看到沈疯子在吗？”

　　沈绥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虞，但下一秒他微笑着转身，打眼一看，原来干扰他好事的人是琚然啊。

　　沈绥言脸上微笑不减，但是眼里的冷意倒是冷冽了几分。

　　琚然将鹿熹阳扶到一边，然后目光毫不避讳地望着沈绥言。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沈绥言却觉得他的眼睛在很平静地说，我都看见了。

　　沈绥言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干扰他做事，这不爽的程度不亚于上次火烧教室被救。但是他还有点理智，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发疯，于是他看向鹿熹阳，目光中是满满的担忧：“鹿同学，下次走路记得小心点，不然，下次可不会这么走运了。”
　　鹿熹阳没敢直视沈绥言，而沈绥言也不在意他的反应，瞥了一眼多管闲事的琚然，然后直接回了教室。

　　琚然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沈绥言的身影，直至消失。

　　这时，身边的鹿熹阳出声道：“琚然，谢谢。”

　　“没事，”琚然朝他勉强一笑，“下次注意点。”

　　沈绥言由于上午的事，午饭都没吃几口便开始了午休。但他没有在教室午休的习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游泳馆，为此，他还复制了一把钥匙。

　　于是，游泳馆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之一。

　　然而，当沈绥言拿着钥匙正准备开门时，却发现门锁已经开了。刹那间，沈绥言神色大变，但在他推开大门后，他又挂上了一副笑脸模样。

　　游泳馆里，此时，有两个黄毛压着一个男生跪在游泳池边的地板上。男生冲黄毛哀求道：“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长眼睛顶撞你们……”

　　一个黄毛往他脸上啐了口口水，正打算给他点颜色看，另一个黄毛忙伸手拧了一下他，他这才发现沈绥言正朝这走来。

　　两人立马换上一副狗腿的笑，一口一个言哥，那个男生看了沈绥言一眼，就惴惴不安地跪在原地发抖。明明沈绥言依旧是那副笑语吟吟的模样。

　　沈绥言居高临下地站在那个跪着的男生面前，却只是笑着一言不发。然后他忽然伸腿，把对方踹进了游泳池，水花四溅，潋滟了一池净水。

　　沈绥言对身后两个人说：“安静点。”

　　然后，沈绥言便坐到了离游泳池最远的角落，塞上耳机，开始了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