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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海之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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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烈阳不骄,暖色明亮的光束打在少年身上,映照着他们眼中各色的光景。
琚然身姿挺拔,懒懒地倚在门框上,手上还抓着手机,而他的眼睛此时正看着一只脚踏出门的沈绥言。
沈绥言看着琚然,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然后冲他微微一笑。
而琚然倒是直接:“你在里面做什么?”
沈绥言眉目舒展,也随意地靠在了门框边:“玩啊,不想上课。”
琚然认真地问他:“好玩吗?”
沈绥言笑道:“好玩啊,新认识了一个朋友。”
琚然:“哦。”
沈绥言看不透琚然在想什么,就像看不透今天早上无理由的接近和无理由的不对付。
沉默间,琚然突然说:“一起逃课吗?”
沈绥言笑得很狡黠:"我们现在不算逃课?"
琚然无语地笑道:“我是说一起去外面。”
沈绥言随意拨弄着手指:“去哪儿啊。”
"随便。"
沈绥言把脑袋靠在门框上,斜眼看着琚然,笑道:"这么随便?"
琚然:“那你想去哪儿?”
沈绥言笑眯眯地一歪头:"随便啊。"
琚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而沈绥言看着琚然的反应莫名觉得很有趣。
琚然见他笑够了,这才开始说正事:“去海边吗?”
“可以,”沈绥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琚然,然后煞有介事地担忧道,”不过,你突然邀请我出去,不会是心怀不轨吧。”
琚然大概是被他逗笑了,当即笑出了声:“对,我对你心怀不轨,那你还去吗?”
“去啊,”沈绥言笑容灿烂,在零落的阳光下显得明媚动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心怀不轨的。”
琚然闻言笑了好久,而沈绥言难得从他身上窥探到了一丝的少年气。其实琚然这个人很奇怪,明明年纪不大,可是身上总有一股少年老成的感觉,说是稳重吧,却又不太像,反正像是一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淡然,就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入他的眼。
琚然率先起身:“走吧。”
沈绥言闻言点头,然后悠闲地跟在琚然身后,下午的太阳不是很烈,校园空旷的大道上,他们一前一后,只有影子记录了这次相遇。
出校后,他们直接打车去了海边,路上沈绥言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高楼,觉得自己就这么和琚然走了是不是有点鲁莽?但到了海边后,他多余的心思就没了。
说起来奇怪,这居然是沈绥言第一次来到海边,清新的空气,热闹的人流,还有一望无际的碧蓝的海,以及与海相连的天空,似乎一切都变得虚幻,变得不真实。
沈绥言吹着温柔的海风,感叹道:“海边真好啊。”
琚然看着沈绥言的侧脸出了会儿神,随后他看着大海,轻声说:"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来这儿。"
沈绥言:“来了这儿,心情就变好了?”
琚然苦笑一声:“没,心情更差了。”
沈绥言扭头去观察琚然的神色,却从他被海风吹乱的眉眼中,看见了落满星河的悲伤。沈绥言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悲伤,只觉得它像大海一样缥缈,琢磨不透,可是又像近在咫尺。
沈绥言下意识转换话题说:“心情更差了……那你还来?”
琚然笑道:“可是我觉得,海水特别像一个人的眼泪,虽然难过,但是舍不得。”
沈绥言别有深意地瞥了琚然一眼,这人受情伤了?
这时,琚然突然开口说:“你等我一会儿。”
“啊?”
沈绥言还没来得及反应,琚然就已消失在了人流中,他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几分钟后,沈绥言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下意识转身回头,然后被突如其来的水流浇了一个满身。
一脸茫然的沈绥言看着自己湿透的全身,然后再慢慢抬头,入眼的是一个还残留着水滴的沙滩桶,再往上是提着沙滩桶的琚然,以及他脸上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沈绥言瞪着琚然,是少有的震惊,也许还有些无语。而琚然对着沈绥言傻笑了好一会儿。
然而下一秒,琚然提着沙滩桶就自顾自走近了大海,他站在海水里,连鞋子进水了也不在乎,他拿起沙滩桶舀了满满的一桶水,沈绥言以为他还要泼自己,默默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而琚然提起沙滩桶就往自己头上倒,于是沈绥言眼睁睁看见他把自己浇了一个全身湿。
大概是琚然的行为太奇怪,沙滩上的不少游客都默默朝他们投以惊奇的目光,而沈绥言只觉得丢脸。
他冲琚然喊道:“你疯了啊?”
琚然将湿透的头发往上一抹,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人:“是啊,没疯怎么和你做朋友?”
沈绥言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无语。
琚然将沙滩桶往岸上一丢,然后朝沈绥言伸出一只手,笑容有些无赖:"一起玩吗?"
沈绥言在转身离开和朝前走中选择了朝前走,他顺手提起了那个沙滩桶,然后一脚踩进水里,用桶舀了水了水就往自己头上倒,温暖的海水从上往下流过全身,但却莫名的有些爽。
沈绥言学着琚然的样子将沙滩桶往岸上一丢,然后将碍事的刘海往上一撩,漏出好看的眉眼。
琚然盯着面前的人笑道:“好玩吗?”
沈绥言送了琚然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一般,很傻。”
琚然一屁股坐在水里,仰头看着天空:“做个傻子挺好的。”
沈绥言低头看了一眼水里的琚然,于是干脆也自暴自弃地和他并肩坐在了水里。
九月多的南方依旧炙热,连着海水都温暖怡人,可是沈绥言坐在水里,却觉得身上前所未有的清爽。
那之后,他们全身湿透地坐在沙滩上晒太阳,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是时光却莫名地很惬意。
天黑时,沈绥言率先从海边离开,然后打车回了家。
沈绥言家住一个豪华的别墅小区,出租车进不去,所以沈绥言在小区门口下车,然后走路到沈家大宅门口。随即他轻车熟路地输指纹开门,只不过门一开,就有一个中年女人站在玄关处。
中年女人姓唐,是家里的保姆,一个敦厚老实的女人,沈绥言叫她唐阿姨。而此时唐阿姨看着门口的沈绥言,眼里没有丝毫惊讶,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的战栗和恐惧,随后她用口型对沈绥言说:沈先生回来了。
沈先生其实就是沈步,沈绥言的亲爹,同时也是沈氏集团的董事长,只是,平时他很少回家。
这大概是沈绥言出院后父子俩儿第一次会面。
沈绥言得知沈步在家,说不上惊讶,只能说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反倒是唐阿姨一脸担忧。他轻轻拍了一下女人的肩以示安抚,然后便正式走进了沈家大门。
沈家大宅的装潢奢华,器物名贵,却又透着一股典雅,以至于不会显露出庸俗之气。
可是沈绥言却看哪哪不顺眼,甚至可以说,他厌恶这个地方,恨不得一把火全烧了。
只是现在,他可没有精力去嫌弃这个地方,因为有人更需要他花精力去对付。
只见在一张玉石长桌尽头,正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哪怕在家,他身上也依旧穿着熨帖合身的黑色衬衫,打了个深蓝色的领带,他的身姿挺拔,身材打理得很好,看上去就是一副上层社会的精英模样。
但是,久居上位者的身份,使他哪怕只是坐着吃饭,也有足够震摄人的威严。
尤其当男人放下手中刀叉,抬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人看时,总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就连沈绥言也不例外。
沈绥言在沈步审视且威严的目光中,霎时僵住了脚步,他站在离长桌不远的地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并且右手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握成了拳,手掌心中传来的细微痛感让沈绥言在面对沈步时,可以尽量保持冷静。
这是他最后的可怜的尊严。
一时,客厅里气氛既沉默又诡异,有一种让人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正好此时,唐阿姨终于舍得从门口挪开,她颤颤巍巍地回到客厅,沉闷又拖沓的脚声,给这压抑的氛围带来一口喘息的机会。
沈步将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从沈绥言身上撤回,随即他又重新拿起了刀叉,专心致志地继续吃自己的晚餐,随即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坐下。”
沈绥言暗暗舒了口气,随后在长桌的另一头,也就是沈步的对面坐下。只见桌上摆放了一盘牛排,干净的刀叉摆在盘子侧边。
沈绥言其实没胃口,但还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正当时,男人沉稳的嗓音响起:“最近很闲啊。”
明明是一副长辈关心后辈的口吻,沈绥言却突然绷紧了后背的肌肉线条,仿佛是被审问的犯人,因为他敏锐地从沈步的语音中,听出了危险的讯息。
“没。”沈绥言低声道。
“烧教室,好玩吗。”
沈步的嗓音低沉,短短几个字,却透露出异样的笑意。
沈绥言紧咬牙关,握着叉子的右手手指有些发白,但到底是没有吭声。
沈步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从沈绥言的略弯的脊背上刮过,他并没有计较孩子的不吱声,对他而言,一个听话的孩子远比一个调皮的孩子更有价值。而他相信,孩子的某些“坏习惯”是可以经过调教后改正的。
随后,沈步无声笑了一下,说:“其实,地下室也很好玩。”
“好玩”二字在他的嗓音中几番辗转,另添一番扭曲的意味。而沈绥言在听见“地下室”三个字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也许是回忆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沈绥言不禁有些失神,而正是这个空档,一只宽大的手抚上他的肩,然后他便如同触电般战栗了一下,他刚挣扎,就被男人不可忽视的力量牢牢摁在了座位上。原来,不知何时沈步已到了他身后。
沈绥言依旧低着头,但其实是不敢抬头,他呼吸困难般喘了口气,身上不断冒冷汗,身体也下意识绷得僵直。
就在沈绥言以为男人将把他丢进地下室时,沈步却一反常态收了压着他的力,随即,他轻轻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慈祥的语气落在沈绥言耳边却仿佛是毒蛇。
沈步说:“孩子,下次想玩,找我就行了。”
语毕,沈步直接拿起一件西装外套出了门。
突然,沈绥言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冷汗横流,自己似乎是逃过一劫了?
沈绥言在椅子上瘫坐了好会儿,直到麻痹的痛觉神经再次发生作用,沈绥言这才感觉到左手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痛感。
原来他握成拳的左手还没散。
沈绥言刻意放松了自己的右手,抬起来一看,只见手掌心那儿原本已经结疤的伤口,经过这一番折腾,伤疤破裂,鲜血翻涌,像是在他手里开出了一朵红玫瑰。
而刚刚一直在一侧躲着不吭声的唐阿姨,乍一看见沈绥言手上的鲜血,便欲急得上前察看,但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原因无他,只因此时客厅中正有好几个监控,在这些监控的注视下,唐阿姨不敢和沈绥言靠得太近。于是,唐阿姨只能一边心疼,一边无能为力。
沈绥言随意地将溢出的血抹在衣服上,随即他若无其事地起身,上楼,没有看身后的唐阿姨一眼。
沈绥言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只不过他刚一关门,转身便与房间里闪着红光的监控们打了个照面。他的房间里有四个监控,分置在房间的四角,此时无一不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但是沈绥言早已习惯了自己它们的存在,他自顾自地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对着出血的右手就是一顿猛冲,这期间,沈绥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等右手冲洗的差不多了之后,沈绥言将水龙头一关,然后干脆脱了上衣打算洗澡,只是没有了衣服的遮挡,他身上的那些伤痕暴露无遗。
除却沈绥言手上的伤,他两条手臂上有比较严重的烧伤,虽然现在已经结痂了,但是褐色的疤痕横布在白皙瘦弱的手臂上,看起来无端有些恐怖。而其他部位不同程度的烫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并不会引人注目。
反倒是沈绥言背上那些经年已久的伤痕,深深浅浅,像是白色的毒蛇一般爬满他的脊背,看上去更是触目惊心。
而沈绥言则是无所谓地透过镜子瞄了一眼,随即将剩下的衣服除尽,开始了洗澡。
沈绥言从浴室出来后,先是从房间里拿了新纱布,将右手的伤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再是一边看手机一边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