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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辰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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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的明月松间:
启同廿六年正月十二)
“接着!”
“铛”的一声,一柄剑从半空掉落到宁可道手中。
宁可道接住剑,两眼发光,哪个十四岁的少年能抵住这种诱惑啊:沉甸甸的质感,乌木雕琢而成的剑鞘坚硬如铁,在沉静的月光下泛出光泽,剑鞘的表面点缀着繁复而精致的竹纹饰,剑鞘的顶端镶嵌着一枚小巧的翡翠珠,末端垂着一缕褐色流苏,剑柄上还刻着“可道”二字。
“怎么样?还可以吧!”一众弟子凑上来,期待地问。
“岂止还可以,这简直太可了!”宁可道惊喜地说着,轻轻拔剑出鞘,一声清脆夺鞘而出,剑身闪过一丝光芒又瞬间敛去。
“生辰快乐啊道哥!”他的好哥们,明月松间四弟子凌思乔揽着宁可道的脖子,“这是我们祝贺你在明月松间的第二个年头。”
凌思乔早前提议众弟子为宁可道手作生辰贺礼,这样比较有意义。弟子们分工合作,凌思乔铸剑,凌思未负责编织流苏,而大师兄凌思之负责雕刻剑鞘和柄。几年前凌思乔入学明月松间后,和其他三位师兄成为了道友,宁可道曾说他们四人是明月松间的门面。凌思乔被宁可道这个开朗积极的同修所同化,现在渐渐变得跟他一样“无赖”了,那年他们曾向山处大喊:“想做天下大英雄!”宁可道凭一己之力把四个不同性格的人聚在一起,转眼间已经是年龄十五的少年了。
随之,秦家的小姐秦玉、钟家的小少爷钟以云…其他弟子纷纷拿出小礼物赠与宁可道。不过可别误会了,明月松间明令“禁止男女修士儿女情长”,在这里,大家只不过是志同道合的道友。宁可道在这群人里是“捧场王”,只要有他在,场子绝对不会冷,他那明朗的欢笑声总能吸引着所有人。
“给这把剑取个名字吧!”凌思乔说道。
“就叫‘十二’!是今天的日子。”宁可道一边说,一边满是星星眼地看着十二,他突然气定神挥剑,剑光如惊鸿掠空,十二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影,剑气直冲云霄,激得竹叶簌簌而落,惊起数只夜枭。接着持剑往前,剑气卷起了地上烟尘滚到了长明轩门口,好巧不巧此时凌思之正开门出来,他的“独离剑”不用出鞘一下子便挡住了十二的剑气。
众人吓一跳,退了半步,纷纷道:“大师兄…”
这个约摸十五岁的少年,玉立长身,风姿绝世,白色的道袍外套着一身松柏绿的灰白竹纹褡护,胸前佩戴挂有一颗翡翠玉珠的绳链,腰间那条古铜蛟龙纹革带下还垂着一块云纹玉佩,头上的卷枝镂花银冠与月相映,夜风轻挑起丝缕长发,走过来连身边的竹叶林都窸窣作响。
他面容清冷,不怒自威:“今日乃生辰之宴,亦当留意时辰,不可过于迟暮。速速整衣歇息,切勿耽搁。”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凌思乔尴尬地笑着,其他弟子不敢半语,只是偷偷瞥宁可道,希望他能打破此时的寂静。而宁可道自然不会让人失望,他虽与凌思之私下交好,但有时也会为了“护短”而当面反驳大师兄凌思之。凌思之生性沉稳冷淡,又是大师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师弟师妹面前低头的。
“凌卿,我还没谢谢你,这把剑真的很好!我给他取了名字叫‘十二’,方才定神试剑,只是若你没出来,今日定能完美试剑!”宁可道迈步向前,故意漫不经心说道。
凌思之漠然置之,叮嘱:“亥时必清场,明日入门大会。”便转身离去。
如此的漠视就像汽油点燃了宁可道的脾气。他不依不饶,拔出十二,拦住了凌思之的去路,剑锋与腰间禁步只有一毫米之差,差点就要碰撞出声响。凌思之身子迅速往后倾,拿着未出鞘的独离挡了一下。宁可道身形一晃,轻如飞鸿般向后飘退数丈,足尖轻点虚空,借力向前猛地伸出一剑,手中的长剑在夜色中拖出一道寒光。
凌思之见宁可道来势汹汹,眼中寒芒一闪,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向后疾退。他手中独离剑虽未出鞘,却仿佛随时都能撕裂一切阻碍。宁可道的剑锋直指凌思之的咽喉,然而凌思之的动作快如闪电,就在剑尖即将触及他肌肤的瞬间,他猛地侧身,同时手腕一转,独离剑鞘狠狠地撞向宁可道的长剑。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夜空中响起,宁可道的十二被震得微微偏移,而凌思之却借着这一撞之力,身形灵巧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凌思乔见状赶忙招呼周围师弟师妹坐下,把面前的瓜子、蔬果分给大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其实那两人的打斗在众人看来都是基础操作了,不足为怪。
宁可道目光微微上扬,望向那高耸的竹梢,低喝一声,身轻如燕般离地而起,落在了一根粗大的竹梢之上。凌思之顺势而上。
“别用物理攻击,放大招!让我看看,大师兄现在是丁境几层。”宁可道叼着一片竹叶,挑衅道。深灰色的石环冠,一身竹绿色的长袍印着狼毫剪影纹,藏青革带下编织而成的青橙相间丝带飘飘然,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谁知,凌思之只是轻轻举起剑,数十根竹叶心仿佛被什么挑起似的,悬在空中,如箭雨般向宁可道刺去,竹箭尖端凝着一点青翠欲滴的寒芒,所过之处空气泛起灵光——「丁境强圉·中层」。
宁可道的十二卷起一阵尘烟沙石却难敌竹心万箭,他只能躲着,最后一根竹心在他手臂衣物上划破一道口子。
“戊土遇丁火,如沙遇熔炉。”凌思之道,“你「著雍」未固,纵有利器也难敌属性相克。”
“好险,差点就要在生辰日见血。”宁可道拍拍心口,“非也,土重则折木,你的‘独离’不是木吗?”
“拭目以待。”凌思之回道。
“看来这把新剑现在也不是很厉害嘛。”宁可道故意抱怨。
凌思之只是说:“别忘了,我是铸剑者之一。”
宁可道听得云里雾里的:难不成你还专门造了什么漏洞来坑我不成?
就在这时,突然从院子外面进来一小弟子:“大师兄,掌门和长老们召。”
凌思之立即把独离收起,从竹梢上轻缓降落,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亥时已到,清场。”
宁可道下来后看见凌思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切”的一声,不过并没有感到扫兴,而是继续和师弟师妹们唠嗑。他把蟠桃蜜饯、玉梨膏、碧落饼这些小零食统统分给师弟师妹,生怕他们听学时饿肚子,师弟师妹们开心极了!而宁可道满心欢喜抚着十二的剑脊,他还沉浸在获得一把新武器的欣喜中,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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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未过的长安城此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嬉笑怒骂,行人穿梭间却弥漫着一丝不可见光的危险。官兵在大街上贴出告示:夜幕降临,诸位邻里乡亲,切勿随意出行。非有要事,宜早归家。违者自担其责。行人围着议论纷纷。
“男子失踪?”凌思之已经来到明月殿。
凌冥掌门手抚着长长的白须,语重心长道:“城中人心惶惶,衙门虽已全力侦缉,然至今仍无头绪,望我等能鼎力相助。”
旁边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内着墨绿色交领长衫,外套灰色直领对襟的长衫,长衫印着片片竹叶纹,衣领边花纹十分精致,腰间系一条白色的流苏带子,这个少年便是明月松间的二师兄凌思未,也是这么多弟子中唯一一个流着凌家血脉的真正继承人。他总认为自己才是配得上明月松间“模范生”称呼的弟子,一直以来都勤恳修学,争做老师面前的好学生,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排行“第二”,居于十五岁的凌思之后面。
凌思未手上紧握着他的佩剑“会心”,身子稍稍往前倾,有种主动请缨的预备感。
“思之,明日新的弟子入山仪式。准备如何?”问话的是凌云执事,一个手执泼墨竹林扇的长老,是明月松间的夫子。
“凌云夫子,一切妥当。”
众长老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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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同廿六年正月十三)
辰时。
弟子们换上了明月松间校服——竹纹浅绿色的交领袍,众人鱼贯而入澄心室。青砖黛瓦的建筑古朴庄重,悬着篆书的乌木匾额。室内宽敞明亮,高侧窗透入的光线澄澈柔和,光洁如洗的地面映着窗户的影子。讲坛上夫子的案几静立,下方浅灰蒲团排列。弟子们悄然端坐其上,敛声屏息,在弥漫着书墨清香的肃穆氛围中,静候讲学开始。
高台上,作为夫子的凌云执事手持名册,主持开场。
“一拜先贤,明德修身!”
“二拜师长,传道授业!”
而像凌思之、宁可道和凌思乔等这些师兄师姐则端坐在澄心室的最后面,他们身上的校服比新弟子颜色稍深一点,做工要更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