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灵犀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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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同廿六年二月廿一 春分）
戌时，归峰山上。
饭后，宁可道坐在小院，靠着祖母的肩头，望着夜空。
“奶奶，你说…世界上有神仙吗？”宁可道突如其来。
祖母林淑道：“你这脑子又在天马行空些什么？”
宁可道没挪开，目光投向更深远的夜空。
“我们总是在拜神，”他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磕头，上香，许愿…到底拜的是什么呢？泥塑的像，木刻的牌位，还是…别的什么？”
山风穿过廊下，带来远处林叶的沙沙响。
蒲扇停住了。
祖母的声音沉缓下来：“拜自己心里的念想。”
宁可道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奶奶。她的目光却不在他身上，而是望着渺远的虚空，看到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那泥胎木偶，不会动，不会应。”她继续道，语调平和却仿佛穿透岁月，“拜它，求的不是它听见，是让你自己听见你自己。那点盼头，那点畏惧，那点怎么也不好意思跟人张嘴的指望……磕个头，弯下腰，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规整了，然后清清楚楚地交托给自己。”
“庙堂高高在上，香烟袅袅绕绕，不过是给你心里那点飘忽不定的念想，想找个地方落脚罢了。”
祖母的眼神温润，望向远方。
宁可道怔住，似懂非懂。
山风穿过廊下，带来远处林叶沙沙的响动。
宁可道再看看身边温馨的亲人，哥哥宁非名正在和妹妹放风筝。不知怎的，宁可道脑中忽然闪过凌思之在息机台灯下翻阅典籍时清冷的侧影，闪过凌思乔咋咋呼呼分享趣闻的笑脸，闪过秦玉、钟以云那些师弟师妹们收到他偷偷塞去的零食时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雪千里那总是带着疏离的俊脸和南宫明怯懦中又藏着些什么的复杂眼神。
“要是……他们也能来这云汉悬市看看……和我们一起聊聊天…”一股思念悄然浮上宁可道的心头。
而此时的凌思之，正端坐在长明轩，闭眼静坐中，或许宁可道的思念随风飘到了明月松间里，停留在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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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同廿六年二月廿五）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明月松间固有的节奏。
点名册在凌思未手中翻动，他那张紧绷的脸突然变色。
“雪万琼？”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演武场上。
队列中，雪千里优雅地转身：“回二师兄，舍妹偶感风寒，在房中静养。”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眼神平静无波。
旁边的宁可道却忍不住插嘴：“是啊是啊，小师妹疲劳，就让她多休息休息！”他笑嘻嘻地打着圆场，冲凌思未眨眨眼，意思再明显不过——别记名字了，给个面子。
凌思未目光在宁可道脸上停留一瞬，又扫过雪千里，最终在点名册上雪万琼的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圈。他合上册子，声音冷淡：“继续修炼。”
南宫明站在队列中，努力凝聚着灵力，试图让身前的屏界更凝实一分。然而眼角余光，却像被什么吸引住，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雪千里的方向。
雪千里正从容不迫地演练着一套剑法，姿态优美，几位小师妹看到了低声赞叹。那优雅从容的姿态，看在南宫明眼中，却如眼中钉肉中刺。他想起文书阁里的争夺，一种挫败感在胸腔里翻腾。他不知觉发力，屏界却“嘭”地一声溃散开来，引得旁边弟子侧目。雪千里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侧头瞥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足以让南宫明解读出讥诮。
司徒悦看到了，赶紧过来跟南宫明说：“没事的，我们再来。”他的真心鼓励在南宫明看来似乎是嘲讽，南宫明沮丧地走开了。司徒悦对自己要求极高，明月松间的每一份资源，每一次修炼机会，于他而言都是摆脱家族束缚的阶梯。广陵满堂春的财富是底气，但明月松间的实力，才是真正的自由。所以，他也一直鼓励南宫明，不管失败还是退缩。
凌思之端坐于演武场边缘的石台上，监督着众人修炼。他面容清冷，脊背挺直如松，目光扫过场中每一处细微的灵力波动。宁可道凑到他身边，递过去一枚果子。
凌思之眼皮都没抬，只冷冷道：“专心修炼，莫要喧哗。”
宁可道撇撇嘴，三两口啃完果子，果核精准地投入远处的竹篓。他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圈，眼珠一转，悄悄溜到演武场角落堆放杂物的地方，从怀里摸出几枚粗糙的铜钱币和一小块泛着奇异光泽的金属——正是他从归峰山云汉悬市带回来的“星陨铁”。指尖捻起一簇微弱的灵火，他竟又开始旁若无人地熔铸起来，试图将星陨铁融入铜钱。
凌思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到那熟悉的动作和升起的灵火，凌思之的眉头瞬间拧紧。他身形一动，如一片竹叶般飘然落在宁可道面前，压抑住怒意：“私制法器乃是大忌！你一而再，再而三…”
宁可道被他吓了一跳，指尖的灵火“噗”地熄灭，铜钱和星陨铁掉在地上。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凌卿，别那么严肃嘛。我就随便玩玩，你看，这心脉不也没事……”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拍拍胸口，却被凌思之一把攥住了手腕。
凌思之的指尖搭在他的脉门上，宁可道体内的气息确实比上次注灵反噬后平稳了许多，但心脉附近那几道细微却顽固的紊乱涡流，让凌思之心头一沉。可宁可道本人却浑然不觉，甚至精力充沛得过分。
“脉象紊乱，隐患未除。再不知收敛，后果自负。”凌思之松开手，语气冰冷，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和星陨铁，没收。
宁可道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但那点被没收法器的郁闷，很快就被新的念头冲散。
晚上，宁可道果然按捺不住了。
他伙同凌思乔和几个相熟的师弟师妹，避开巡值弟子，溜到了后山一处隐蔽的溪涧边。带了几坛子佳酿，清冽的酒香混合着山野气息弥漫开来。
宁可道兴致高昂，挨个给师弟师妹们倒酒。他本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几杯下肚，更是放开了性子，笑声在山谷里回荡。他拉着师弟比划新学的剑招，又凑到小师妹面前讲着不着边际的笑话，惹得众人又是笑又是躲。
“三师兄，你喝多啦！”小师妹秦玉红着脸躲开他故意凑近的脸。
“多？这才哪到哪！”宁可道哈哈一笑，顺手揽过凌思乔的肩膀，“思乔，你说，我酒量如何？”
凌思乔也喝得有点晕乎，嘿嘿傻笑：“明月松间第一！”
就在这喧闹嬉笑达到顶点时，一道身影出现，瞬间冻结了溪涧边的空气。
凌思之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山石上，竹青色的衣袍在风中纹丝不动，脸色阴沉。
宁可道也看到了他，醉眼朦胧地挥了挥手：“凌卿！”
凌思之没有回答。他身形一闪，宁可道手中的酒壶已然易主，稳稳落在了凌思之手中。
“啊！我的酒！”宁可道不满地叫嚷。
凌思之看也没看那些酒意全消的师弟师妹，只冷冷吐出一句话：“明日劳作场两个时辰。”这意味着师弟师妹们即将去劳作场进行“劳改”，这是明月松间的专属惩罚。
众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只留下凌思乔犹豫地看了宁可道一眼，也被凌思之冰冷的眼神逼退。
凌思之攥着酒壶，转身便走，步伐带着压抑的怒气。
“喂！凌思之！你把酒还我！”宁可道醉醺醺地追了上去，脚步有些踉跄，却锲而不舍地跟着他穿过竹林小径，一路跟到了长明轩外。
“别跟过来。”凌思之道。
凌思之推门而入，宁可道也紧跟着挤了进去，还不忘反手砰地一声关上门，将初春微凉的夜风隔绝在外。
长明轩内只点着一盏孤灯，光线昏黄。凌思之背对着他，将酒壶重重放在案几上：“出去。”他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宁可道却毫无察觉，或者说借着酒劲刻意忽略。他摇摇晃晃地凑到凌思之面前，脸几乎要贴上对方，眼神迷蒙：“凌卿，你生什么气呀？不就喝点小酒嘛，脸拉这么长……”
凌思之猛地侧头避开，耳根在昏暗中泛起一丝红晕，声音紧绷：“离我远点！”
呵，一个大男人，如果真的不想别人靠近，一定有千百种办法的！
……
宁可道没有听见，借着酒劲，胆子比平时大了十倍。他的目光顺着凌思之的脖颈下滑，最终定格在那枚被衣襟半掩散发着温润翠光的聚灵子上。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伸出手，竟直接拽住了那枚珠子！
“这珠子……真好看……借我玩玩……”他含糊地说着，用力一扯，连带着将凌思之的脖子也扯得向他倾过来。
“又来！”凌思之恼羞成怒，正要发力挣脱。
就在宁可道的手指触碰到聚灵子的瞬间，那枚温润的翡翠珠子骤然发光，一股精纯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不受控制地顺着宁可道的手指，冲入他的体内！
“呃！”宁可道浑身剧震，醉意瞬间被这股洪流冲散了大半。那灵力所过之处，疲惫尽消，心脉深处那几丝紊乱的涡流仿佛被瞬间抚平，一股精力充沛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饮下了琼浆玉液。
“好……好舒服……”他下意识地出声，眼神呆滞。
凌思之则脸色骤变，聚灵子失控般的灵力倾泻让他自身也感到一阵晕眩，更让他怒的是宁可道那近乎亵渎的触碰和认真的神情。他猛地发力，狠狠甩开宁可道的手！
“啊！”宁可道被甩得后退几步才站稳。
凌思之捂着胸口，聚灵子的光芒急促闪烁了几下才缓缓平复，他气息微乱，耳朵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眼神冰冷刺骨：“宁可道！你找死！”
宁可道却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杀气，反而揉了揉被甩疼的手腕，脸上又挂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甚至还带着点意犹未尽：“凌卿……你这珠子真神了！比醒酒汤还管用！”他眼珠一转，看到案几上的酒壶，顺手拿起来倒了一杯，凑到凌思之面前，带着点哄劝的意味，“来来来，别生气了嘛，喝一杯？就当……赔罪？”
凌思之看着他递到唇边的酒杯，不禁心神一阵烦乱。
他只想让这个醉鬼立刻消失！
“拿走！”他烦躁地挥手。
“哎哟！”宁可道本就站得不稳，被他这一挥，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朝旁边凌思之的床榻栽倒下去！而凌思之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竟也被他带得重心不稳，两人拉扯着，一同摔在了那张铺着素色软塌塌的床榻上！
“唔……”
宁可道整个人压在凌思之身上，脑袋磕在对方胸膛上，有点发懵。凌思之则被他砸得闷哼一声，后背撞在床板上。更要命的是，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宁可道灼热的呼吸和他身上那股混乱的气息，毫无防备地侵入了凌思之的领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长明轩内，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光影昏黄，酒乱长明。
无人知道的事暗地里地发生。
接下来的几日，凌思之一直躲着宁可道，宁可道钝感力超强，并不知道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灵犀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