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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判若云泥 ...

  •   (启同廿六年二月初八)
      白媚压下不甘,换上邀功之色:“虽未擒下凌思之与宁可道,却有所获。凌思之确为尉迟熙之子,身怀聚灵子。至于宁可道……”她刻意一顿,十足把握道,“他气息与寸灵剑同源,纵非剑灵本身,也必是剑灵所寄!”
      “宁可道……”玄狐山王玩味低笑,“有趣。”
      他挥手示意,侍女端来玉盘,上置两碗猩红温热的鲜血,腥气弥漫。
      白媚目光触及玉碗,心头莫名一刺。眼前竟浮现两张小脸——一张倔强疏离,面对琼浆满眼厌恶,紧抿双唇,仅沾唇即止;另一张天真懵懂,躲在哥哥身后,小口吞咽,皱鼻难受。
      两个孩子,对这维系玄狐血脉之力,竟都排斥,染了“人”的习性!
      白媚心中恼火,她是纵横北境的王后,何曾为小辈“挑食”烦心?饮血食髓,本是天性!
      她强压心绪,堆起妩媚笑容:“多谢大王体恤。”伸手接过玉盘,带着与孩子赌气般的心情,将碗中血一饮而尽。

      (启同廿六年二月初十)
      申时。
      南宫府邸,莲池静默。南宫明踏过水榭回廊间,光可鉴人的水磨青砖,步履沉重。下人们垂首侍立,姿态恭敬却眼神疏离,那无声的壁垒比任何喧嚣更令人窒息。
      他径直走向正厅。
      厅内,苏巧燕——南宫府的二姨娘,端坐于紫檀木雕莲纹宝座上。一身深紫蹙金云锦宫装,华贵逼人,发髻间一支赤金点翠凤钗流光溢彩。
      青荷戒在她指间停住。苏巧燕抬眸,目光精准地刺向他:“明月松间待得可舒坦?凌思之、宁可道……还有寸灵剑的蛛丝马迹,你可曾窥得一二?”她刻意放缓语速,每个字都像秤砣,压向南宫明的心头。
      南宫明的心跳漏了一拍。凌思之胸前聚灵子,宁可道体内那股与寸灵记载中描述隐隐相合的力量……这些情报清晰得如同烙印。
      但他脑中闪过苏巧燕得逞后那志得意满的眼神,心生厌恶。
      “回姨娘,”他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惶恐与沮丧,“弟子日夜留心,不敢懈怠。只是……那凌思之行事滴水不漏,宁可道滑不溜手。弟子……弟子无能,至今未能探得确切线索。”他语气恳切,似乎在告诉苏巧燕“我努力但失败了”。
      “哦?”苏巧燕拖长了尾音,“无能?”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宫装袖摆带起一阵冷风。“南宫明,你翅膀硬了?还是觉得,攀上了明月松间的门槛,就能把南宫家的栽培,把我给你的这条命,都当成耳旁风?!” 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话音未落,她已扬手!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掴在南宫明脸上。
      “跪下!”苏巧燕厉喝
      南宫明身体晃了晃,强忍着剧痛。他顺从地跪了下去。冰冷坚硬的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粗布衣料,刺痛着他的膝盖。这场景与记忆中的画面无数次重叠。
      (回忆闪回)
      “克母的孽障!连你爹的福气都镇不住!”诅咒伴随着藤条撕裂的声音。
      七岁的南宫明被推搡出家门。
      “滚!南宫家没有你这丧门星!”
      朱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他隔绝在余杭的万家灯火之外。冬夜的寒风如刀,饥饿啃噬着小小的身躯。他蜷缩在府邸后巷,看着府内温暖的灯光,听着隐约的欢声笑语。为了活下去,他以“下人”的身份被重新南宫府“收容”。“少爷”成了最恶毒的嘲讽,“南宫明”三个字,刻满了寄人篱下的痕迹。
      明明这里是自己家。
      (闪回结束)
      “看来,明月松间的清风是吹昏了你的脑子!”苏巧燕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恨意中拽回。她眼神一使,两名身负不俗武艺的家将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扣住了南宫明的肩臂。
      皮鞭狠狠抽在他的背脊上!
      “唔——!”剧痛让南宫明闷哼出声。鞭梢精准地掠过旧伤,瞬间皮开肉绽,火辣辣的感觉直冲脑门。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苏巧燕道。
      又一鞭,力道更沉。
      “属下……确实不知……”南宫明咬紧牙关,冷汗冒出,瞬间浸透内衫。
      背部的伤痕迅速叠加,鲜血染红了破碎的衣料。痛楚如潮水般淹没全身,但心底那片野火,却支撑着他时刻保持着清醒。
      苏巧燕冷眼旁观,就在南宫明眼前阵阵发黑,濒临极限之际,道:“想想你早死的爹娘!他们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副不成器的样子,该是何等的心寒!”

      爹娘……这两个字像最沉重的枷锁,狠狠沉入南宫明的心底。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微动。苏巧燕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然而,他再次垂下眼帘,他绝不会让苏巧燕如愿以偿!
      鞭打不知持续了多久,她突然冷哼一声,嫌恶地挥挥手:“拖下去!关进寒水牢清醒清醒!”家将粗暴地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南宫明,像拖一条死狗般将他拖离大厅。

      —

      黄昏。
      潇湘苑门前,往日莺声燕语的景象早已消失无踪。大门紧闭,被两条盖着长安府衙朱红大印的厚重封条死死锁住。朱漆剥落,金粉黯淡,一派繁华落尽的颓败。
      明月松间的弟子们在周围布下法阵,粘贴符箓和插满镇妖旗。捕头易飞带着精锐衙役,在附近清场戒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这里不再是纸醉金迷的潇湘苑,它只是一具被法阵严密封印的空壳,一个等待漫长净化的邪气之源。

      —

      (启同廿六年二月廿一 春分)
      休沐日,春分已至。
      宁可道换下了明月松间的竹纹校服,重新穿上了他那身张扬的赤金色狼纹圆领锦袍,策马扬鞭,踏上了归家之路。他本无坐骑,是恳求阔绰的司徒悦帮他拿下一匹。沿着归峰山险峻的盘山道向上疾驰,穿过终年不散的厚重云霭,眼前豁然开朗——归峰绝顶,云汉悬市!
      远看,一片壮丽的山巅之城傲然矗立于万仞孤峰之上。亭台楼阁依着陡峭山势层叠而起,雕梁画栋在阳光下闪闪着金光。此刻华灯初上,到处是鼎沸的市声,酒楼丝竹、兵器铺的锻打、拍卖行的竞价、孩童嬉闹的声音,混合着山风的呼啸。
      这里是昼夜不息的不夜之城,一点都不逊于长安市中心。

      宁可道住在镇山府。
      府楼如同巨兽,俯瞰着脚下这片云涛。府门镶嵌着碗口大的鎏金铜钉,两尊威猛的石狮镇守左右。
      宁可道刚至门前,沉重的府门已隆隆开启,两队宁府护卫肃然列队,皆身着玄色劲装,腰挎雁翎刀,齐声喝道:“恭迎二公子回府!”
      府内更是气象万千。绕过巨大的影壁,是足以跑马的演武场,此刻仍有护卫在操练,呼喝声隐隐传来。穿过几重垂花门,才至正院。
      父亲宁山缓缓走出来,似笑非笑,故作严肃。宁母刘彩瑛一身穿着长褙子,快步迎上,拉着儿子的手,嘴上却嗔怪:“瘦了,可定是又没按时吃饭!”
      正厅内,暖意融融。一张巨大的圆桌旁已坐满了人。爷爷宁清,身着锦袍,老爷子精神矍铄,捻须含笑。奶奶林淑,胸前佩戴着翡翠,正慈爱地给身边的小孙女夹菜。
      大哥宁非名闻声抬头,他比宁可道大三岁,高大明朗,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沉稳,额前佩戴一条镶嵌着墨玉的暗金皮绳抹额。他虽沉默寡言,看向宁可道时,眼中却流露出兄长特有的宽慰,笑着沉稳地点了点头。
      小妹宁欢颜穿着精致的绸缎小袄,怀里抱着一个玲珑球,正歪着头,眼神纯净懵懂地看着进门的宁可道,举起手中的球,含糊地唤道:“二哥……看!”
      “哎!欢颜乖!”宁可道心头一暖,大步流星走过去,宠溺地捏了捏妹妹的脸颊,又笑着向爷爷奶奶、爹娘、大哥一一问安。

      春分时节,阖家团圆。席间谈笑风生,宁山询问着明月松间的趣事和修炼进展,言语间对宁可道在荣耀榜上的表现颇为自得。宁母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爷爷讲着悬市里新开的西域珍宝阁和商船带来的奇闻。宁非名安静地享用着美食,不时细心地为身边的宁欢颜擦拭嘴角,或将她够不到的菜肴夹到小碟中。宁欢颜则沉浸在自己天真无邪的世界里,摆弄着玲珑球,发出咿咿呀呀满足的声音,她出生后就生了这种怪病,以至于现在十二岁的她心智等同于三、四岁。

      同样是休沐日,广陵码头区。
      司徒悦拉着南宫明,在熙攘的人流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少爷,你回去吗?”南宫明道。
      “……都说了别叫我‘少爷’…”司徒悦小声说。
      “不想回去。”司徒悦接着皱着眉,踢开脚边一颗碍事的贝壳,“老头子肯定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三句话不离联姻。”他指的是家中为他安排的婚事。
      南宫明默默跟在后面,背部的伤口在行走间牵扯着,带来阵阵刺痛,让他脸色苍白,步伐也有些虚浮。他更是不愿回那个充斥着鞭影的南宫府,广陵的繁华于他,也不过是冰冷牢笼外的风景。
      司徒悦脚步忽然一顿,眼睛亮了起来,一拍折扇:“有了!去洛洲!找我小叔司徒复!”他口中的小叔司徒复,是父亲司徒尚的亲弟弟,经营着广陵乃至江南都数得上号的大茶庄和数支远洋船队,富甲一方,性情豁达不羁,最烦那些繁文缛节,是司徒悦最亲近也最佩服的长辈之一。
      两人穿过热闹的码头货场,转入一条青石板路。路尽头,一座气派的府邸映入眼帘。高墙大院,门楣上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沧海别业”。护卫显然认得司徒悦,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悦少爷!您来了!老爷和夫人前些天还念叨您呢!”一边连忙往里通报。

      刚进门,一个爽朗带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哈哈!我说今早枝头喜鹊叫,原来是我这逃家的侄儿登门了!” 只见一位身着白金色团花杭绸直裰的中年男子走来,腰系玉带,面容儒雅,正是司徒复。他身后跟着一位气质温婉的妇人,正是其妻赵娥月。
      “小叔!婶婶!”司徒悦立刻换上亲昵的笑容。
      婶婶先是一喜,随即故意板起脸,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司徒悦额头上:“你还知道来?你爹娘就差把广陵城翻个底朝天了!逃婚?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她嘴里数落着,眼神却满是疼爱,目光随即落到司徒悦身后气质阴郁的南宫明身上,“这位公子是……?”
      “婶婶安好,晚辈南宫明。”南宫明连忙躬身行礼,礼数周全。
      “快请进,别在风口站着。”婶婶热情地招呼,又转头吩咐侍女安排用餐,富丽堂皇的花厅,暂时为两个不愿归家的少年,作了一方避风港。
      宴席过后,司徒复醉醺醺地走向书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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