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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藏书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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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同廿六年正月廿八)
辰时。
宁可道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凌思之染血的嘴角和紧蹙的眉头,耳边是他絮絮叨叨的叮嘱。剧痛和烦躁交织,他没好气地嘟囔:“吵死了,凌卿,你比我娘还啰嗦…” 他试图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调侃道,“这么关心我……该不会……对我…”话未说完,凌思之一下把他放倒在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嘴角再次溢出血沫。
凌思之被他噎得一时语塞,看着他强撑玩笑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更盛,却又担忧。他抿紧唇,不再说话,只是忍着自身痛楚,默默守在旁边,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灵力二次爆发,直到凌思乔带着凌净护法和几个药童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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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机台内药香浓郁,这里是明月松间的医馆。
凌净护法——凌思乔的父亲,一位面容慈和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仔细探查过两人伤势后,眉头深锁。
“思之内腑震荡,灵力反噬,需静养调息,切忌再动真元。”他看向凌思之,“至于宁可道……”他顿了顿,指尖搭在宁可道腕脉上,感受着那混乱如沸粥般的气机,“他体内有两股极强的力量被强行引动对冲,伤及根本。外伤好治,不过这内里的亏空和经脉的损伤,非一朝一夕能愈。需卧床静养至少十日,每日行针导气,辅以固本培元的汤药,绝不可再逞强妄动灵力!”
宁可道体内的力量强得凌净护法都为之震惊,这股力量若是利用起来,善则更善,恶则更恶。他忧心忡忡,想弄明白这股力量是什么,同时又担心伤及宁可道。
宁可道躺在榻上,听着“十日”、“卧床”、“不可妄动”这些字眼,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生性好动,让他像块木头似地躺十天,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凌净护法手法精妙,几根银针落下,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翻腾的痛楚,却也让他感到一种被束缚的无力。
凌思之坐在旁边的榻上调息,脸色依旧苍白,目光却不时飘向宁可道那边。看到宁可道因施针而皱眉忍耐的模样,他下意识开口:“护法行针时,莫要乱动,以免……”
“知道啦知道啦!”宁可道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跳脱,“凌大师兄,你有本事就点穴,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故意夸张地掏掏耳朵,冲凌思之做了个鬼脸。
凌思之被他噎得再次沉默,只是那眼底的担忧更深了一层。他深知宁可道的性子,这份“不安分”恐怕不会因医嘱而改变。
果然,午后阳光西斜时,趁着凌净护法去熬药,凌思乔也被支开去取药材,息机台里只剩下闭目调息的凌思之和假装睡觉的宁可道。宁可道悄悄睁开一只眼,瞄了瞄凌思之,确认他气息平稳入定后,咬咬牙,忍着周身经脉的酸痛和胸口的闷痛,小心翼翼地挪下床榻。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内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像只重伤的螃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医庐。
“我就不信了!注灵失败,一定有别的方法!”他心想。
他需要答案,而答案,或许就在那个地方——文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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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同廿六年正月廿八)
巳时。
明月松间的文书阁,八层高塔,矗立在苍松翠柏间,古朴而肃穆。内部光线幽暗,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成行,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淡淡墨香混合的气息,寂静得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声音。
第三层,存放着门派历史与杂记的区域。南宫明正站在一排书架前,手指有些紧张地划过书脊上的标签。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本深蓝色封皮且略显厚重的典籍上——《明松志》。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书脊的瞬间,另一只修长的手几乎同时按在了书的另一侧!
南宫明一惊,猛地缩回手,抬头看去。
书架对面,雪千里正隔着层叠的书册空隙看着他。雪千里脸上挂着那惯有的优雅浅笑:“南宫师弟也对明月松间的往事感兴趣?真是巧了。”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本《明松志》抽了出来。
南宫明心头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雪师兄……好巧。我只是……随意看看。”他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的慌乱和愤怒。这本书,他必须拿到!
“哦?随意看看?”雪千里翻动着书页,发出沙沙的轻响,目光并未离开南宫明,“这《明松志》记载的可是门派秘辛,非‘随意’二字可轻描淡写呢。”他踱步绕过书架,走到南宫明面前,姿态闲适,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南宫师弟入门不久,求知欲倒是旺盛。不如……我们一起‘探讨’一下?”
南宫明看着雪千里手中那本《明松志》,心中的不甘和焦虑如同藤蔓般疯长。他再次伸手,摆向书架另一侧,做了个请示的姿势:“师兄若想看这本,那边还有……”
“不,我就喜欢这一本。”雪千里微笑着,语气温和,手指轻轻拂过封面上烫金的字迹。
南宫明的好脾气终于到了极限。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并非出鞘攻击,而是用剑鞘末端带着剑柄,迅疾地朝雪千里拿着书的手腕格去!动作干脆利落。
雪千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手腕轻巧地一翻,如同灵蛇摆尾,不仅避开了南宫明的格挡,腕上缠绕的封寒鞭如同活物般无声滑出寸许,带着森然寒气,反卷向南宫明的剑!那优雅的假面下,隐藏了几分凌厉。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在寂静的书阁中炸响!剑柄与鞭梢的玄铁装饰狠狠相撞,迸出几点火星。
书架上的书被震得飞起在半空。
南宫明一击不中,反而被鞭梢传来的阴寒劲气震得手臂发麻,心中更怒,剑鞘一抖,变格为点,直刺雪千里持书的手肘穴位!雪千里身形如风中柳絮般飘然后撤半步,封寒鞭如同银色的毒蛇,在空中划出弧线,攻向南宫明周身要害。南宫明则剑走轻灵,以鞘代剑,将入门所学的几式基础剑招使得密不透风,不相上下。
“南宫师弟的剑术不错,可惜只在「甲境·中层」,加油哦~”
两人在狭窄的书架间隙无声地缠斗起来。剑鞘带风,银鞭如电,身影交错间,带起的劲风拂动着书页,发出哗哗的轻响。没有呼喝,只有兵刃破空的锐响和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布满典籍的幽闭空间里,弥漫着杀机。
“住手!”
一声惊怒的低喝从楼梯口传来。宁可道扶着楼梯扶手,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三层入口。他显然是强撑着伤体爬上来的,目睹眼前一幕,又惊又怒。
南宫明和雪千里闻声,动作都是一滞。
半空的书全部回到原位。
雪千里反应极快,手腕一抖,封寒鞭如同银色水流般瞬间缩回腕间,消失不见。他脸上瞬间又挂起那副无可挑剔的优雅公子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凌厉交锋只是错觉。他对着宁可道微微颔首:“宁师兄?你伤势未愈,怎么上来了?”他瞥了一眼旁边气息不稳的南宫明,轻描淡写道:“方才与南宫兄探讨书本知识,一时兴起,切磋印证了下,所幸都知分寸,未曾损坏阁中典籍分毫。让师兄见笑了。”
南宫明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却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愤愤地瞪了雪千里一眼,转身快步下楼,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宁可道狐疑的目光在雪千里脸上和地上那本因打斗而掉落的《明松志》上来回扫视。
选这个休沐的日子,探讨知识?切磋印证?骗鬼呢!这气氛分明是要拆了文书阁!而且……《明松志》?这两人怎么都对这书感兴趣?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疑问,摆摆手:“行了行了,要切磋去演武场!这里是看书的地方,都给我出去!”他语气带着威严,尽管此刻他自己看起来才最需要躺下的那个。
雪千里从善如流,优雅地躬身一礼:“谨遵师兄教诲。”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明松志》,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也没看内容,便从容地将其放回了书架原位,仿佛刚才的争夺从未发生。然后才走下楼梯。
等两人脚步声远去,宁可道才扶着书架,慢慢走到那排书架前,费力地弯腰拿起那本深蓝色的《明松志》。他翻开厚重的封面,泛黄的纸张散发出古老的气息。目录上,清晰地列着历代掌门、重大事件、山门变迁……他的目光在“凉州祈雨坛”、“寸灵剑”、“启同十二年”等字眼上停留片刻,并没有认真看,心中的疑云更重了。他快速合上书本,生怕再多看一眼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南宫明和雪千里……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宁可道还没走几步,就昏倒在文书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