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间月，笼中花》予馨以忱

16、钢丝之上

　　那枚小小的白色药片，像一块烧红的碳，藏在枕头套的夹缝里，也灼烧至苏书禾的神经。它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极其危险却又充满诱惑的可能。信任那个沉默的女佣？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的命运，也可能是生命。

　　她反复回想女用地来东西时的眼神——那飞快的一瞥中，似乎确实有一丝不同于往常，极细微的波动，像是同情，又像是......鼓励？但这感觉太主观，太微弱，不足以支撑她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

　　接下来的两天，苏书禾在极速的矛盾中度过。她一方面更加细致地观察着女佣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很多的佐证。另一方面，她也更加警惕梅知许的每一次出现，揣测这是否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梅知许似乎从上一次的失控中恢复过来，重新戴上了那副温柔而疏离的面具。

　　她依旧每天送来蜂蜜姜茶和食物，偶尔会带来一两本新的书籍或一束新的鲜花。她不再试图与苏书禾进行深入的交谈，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确认她的状态，眼神平静的让人可怕。

　　这种平静，比之前的愤怒更让苏书禾感到不安。这通常意味着，梅知许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或者，她已经掌握了某种控制局面的自信。

　　第三天下午，女佣再次送来点心时，苏书禾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细长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划伤的。在她放下托盘时，苏书禾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阿姨，你的手怎么了？”

　　女佣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迅速将手缩回袖子里，低着头，用比以往更快的语速含糊道：“没事，不小心碰到的。”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这个细微的互动，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苏书禾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女佣的慌张，那道新鲜的伤痕……是不是因为帮自己传递东西而引起梅知许的怀疑，甚至受到了惩罚？

　　这个猜测让苏书禾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女佣的处境就更加危险，而她传递药片的动机，或许就更加可信——那可能不是同情，而是某种被压抑，想要反抗的共同诉求。

　　但即便如此，使用那枚药片的风险依然巨大。梅知许心思缜密，对于入口的东西极为警惕。

　　如何确保她一定会喝下被下药的东西？即使成功了，药效能持续多久？在这期间，她能做什么？别墅里还有没有其他看守？那个神秘男人是否会在附近？

　　无数的问题盘旋在脑海中，每一个都可能导向致命的错误。

　　晚上，梅知许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套柔软的崭新睡衣。

　　“天气转凉了，换这个吧。”她将睡衣放在床边，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一切，最后落在苏书禾膝头那本《世界花卉图鉴大全》上。书是合着的，看起来像是被翻阅过。

　　“书还喜欢吗？”梅知许随口问道，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

　　“嗯。”苏书禾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很精美，谢谢。”

　　梅知许几步走近，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书脊，动作自然。苏书禾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察觉到那封底那道微乎其微的缝隙。

　　幸好，梅知许的指尖只是一掠而过，并没有多做停留。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苏书禾身上。

　　“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她微微蹙眉，“明天让王医生来看看吧。”

　　王医生？苏书禾心里咯噔一下。是她胡乱备注在那个神秘号码上的“王医生”吗？是巧合，还是梅知许知道了什么，故意试探？

　　“不用了，”苏书禾立刻拒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只是有点闷，休息一下就好。”

　　梅知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随你。”她语气平淡，转身走向门口，在握住门把手时，却突然停住，背对着苏书禾，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书禾，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看到你受到伤害的人。”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表白，但此时此刻，落在苏书禾耳朵中，却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冷冽宣言。

　　门再次被锁上。

　　苏书禾靠在墙上，感觉浑身发冷。梅知许的平静，女佣的伤痕，王医生的提及，还有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所有这些信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网。

　　她走到床边，拿起那枚藏在枕头下的药片，摊开掌心。白色的药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做出选择。

　　用，还是不用？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逃跑的选择，更是一个关于信任、关于勇气、关于在绝境中是否要赌上一切博一把的选择。

　　她将药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硬度硌得手心生疼。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之上，脚下是万丈深渊，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停留在原地，等带她的，或许就是被慢慢磨灭的意志，最终成为梅知许收藏室里有一个蒙尘的、被遗忘的Elena。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杯凉透的蜂蜜姜茶的甜腻气息，像一张无形温柔的网。

　　是时候，扯破这张网了。

　　哪怕，过程会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