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间月，笼中花》予馨以忱

15、图鉴之下

　　梅知许离开后，房间里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死寂。苏书禾依旧在窗边，那本厚重的《世界花卉图鉴大全》摊开放在她的膝头，但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洁的铜板纸页，冰冷的触感让纷乱的思绪稍微集中。梅知许最后的失态和逃离，证实了她的猜测，也让她看到了一丝裂缝，在梅知许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掌控之下，隐藏着对过往和那个神秘男人的深刻不安。

　　那本老式手机是关键。那个男人是关键。

　　她低头看着写上的图鉴。这本书很新，很厚重，硬壳精装，书籍挺括。梅知许送它来，是想安抚她，用她喜欢的东西诱使她回到那个“乖巧”的壳里。但此刻，在苏书禾眼中，这本书有了别的意义。

　　她轻轻合上书，用手指仔细地丈量着书脊的厚度，按压着封面和封底的硬壳。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微弱却清晰地闪现出来。

　　这种精装书，封面和封底的硬壳与内页之间，通常会有空隙。如果……如果能小心地拆开一点……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她需要工具。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搜寻，最后落在托盘上那把用来抹黄油的小巧餐刀上。刀很钝，不足以伤人，但或许……足够划开黏合的书壳。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如果被梅知许发现后，后果不堪设想。但被囚禁的绝望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

　　她拿起那把小小的餐具，深吸一口气，将图鉴翻到封底。

　　她选择封底，因为比起封面之力更不容易被注意到。她用刀剑小心翼翼的研制舒克与内页粘合的边缘缝隙探入，极其缓慢、轻柔的划动。

　　胶水很牢固，钝刀很难着力，进展缓慢的令人心焦。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精细的姿势而酸麻，但她不敢停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天色渐暗。终于封底右下角一个极小的区域被她撬开了一道不到两厘米的缝隙。她放下餐刀，颤抖着手指使图探入那道缝隙。空隙很窄，她的指尖只能勉强触碰到内部粗糙的直板和一点点空荡。

　　她需要一点薄而平整的东西放进去。什么东西？她再次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自己那部被监控智能手机上。她取下手机壳，里面通常会有一些多余的卡片……比如Sim卡取卡针附带的那片薄薄的塑料卡托？

　　就是它！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透明的、比指甲盖还小的塑料卡托。它很薄，很硬，应该可以塞进去。她屏住住呼吸，用指尖捏着塑料卡托，对着那道缝隙，一点一点地往里推。

　　成功了！塑料卡托没入了书壳与主页之间的空隙里，从外面看，几乎没有任何痕迹，除非非常仔细地触摸和检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做了什么？她在一本梅知许送给她的书里制造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这个夹层现在空着，但它是一个可能。一个未来或许可以用来藏匿一点东西，比如，一张记着号码的纸条，一个微型的存储卡，任何能成为证据或希望的小东西一一的可能。

　　这微不足道的成功，却给了她巨大的鼓舞。她证明，即使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囚笼里，她依然可以有所作为，依然可以悄悄地为自己的自由掘进一寸。

　　傍晚，佣人再次送来晚餐。这一次，苏书禾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只是机械地进食。她抬起头，对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佣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带着恳求的笑容。

　　“阿姨，”她的声音细弱，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我有点冷，可以再给我一床毯子吗？”

　　女佣愣了一下，看了看她单薄的衣衫和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拿来一条干净的毛毯。再将毛毯递给苏书禾时，她的手指似乎无意地碰了碰苏书禾的手，动作很快，但苏书禾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极小极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掌心。

　　女佣什么也没说，迅速低下头，收拾了之前的餐具托盘，像往常一样沉默地离开了。

　　门再次被锁上。

　　苏书禾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紧紧攥着拳头，直到房门落锁的声音完全消失，才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里，摊着一枚折叠成指盖大小厚厚的纸巾。她颤抖着将它展开。

　　纸巾里面，包着一小片，看起来像是从药板上剪下来的，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片。而在纸巾的空白处，用极细的笔，写着一小行字：

　　助眠，慎用。

　　苏书禾盯着那枚小小的药片和那四个字，呼吸几乎停止。助眠？给谁用？难道……

　　一个大胆到令人战栗的猜想浮现在脑海。这个女佣，是在暗示她什么吗？这药片，是用来……对付梅知许的？

　　这可能吗？这个看似完全忠于梅知许的佣人，难道会是潜在的帮手？还是说，这根本就是梅知许设下的另一个圈套，一个测试她是否真的“安分”的陷阱？

　　她看着那枚白色的药片，它看起来如此普通，却又可能蕴含着改变一切的力量，或者，带着万劫不复的后果。

　　信任，还是怀疑？

　　苏书禾将药片和纸条重新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藏进了枕头套的夹缝里。她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但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世界花卉图鉴大全》上。封底那道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和枕头下那枚小小的药片，像两颗黑暗中的火星，在她绝望的心田里，微弱地，却执拗地闪烁。

　　囚牢依旧坚固，但内部，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了细微来自不同方向的松动。她不知道哪一条是生路，哪一条是更深的陷阱，但她知道，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谨慎，也更加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