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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蜂蜜与锁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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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进入第三天。
一种僵持的寂静笼罩着卧室,比之前的任何争吵或对峙都更令人窒息。
苏书禾不再试图去拧动门把手,也不再拍打房门。她的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外面被雨水洗刷后格外清晰的庭院。
阳光很好,透过加装的金属扣件在木板下投下扭曲的光斑。
她吃的很少,但会把送来的食物和水都勉强咽下。她需要体力,需要保持清醒。
梅知许每天会亲自来一次,端着那杯永恒的蜂蜜姜茶,放在床头柜上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几分钟,然后离开,落锁。
苏书禾从不和她对视,也从不碰那杯茶。那甜腻的香气曾经是温暖的象征,如今却像是麻醉剂的前奏,代表着梅知许试图将他重新拖回那个混乱而依赖的状态。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是一种力量的试探。
今天,梅知许进来时,手里除了姜茶,还拿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世界花卉图鉴大全》,是苏书禾曾经在闲聊时,提过很想看却觉得太昂贵的那一版。
“给你的。”梅知许将书放在姜茶一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记得你提过。”
苏书禾的目光在那华丽的封面上停留了一瞬,心脏微微抽紧。
梅知许总是这样,用这种精准难以抗拒的好意来瓦解她的意志。她记得她所有无意中流露的喜好,并将它们变成捆绑她的丝线。
“谢谢。”苏书禾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久未使用而沙哑,但她没有去看梅知许,目光依旧停留在外。
梅知许对于她终于肯说话似乎有些意外,眼神柔和了一瞬,但看到她依旧不肯看自己,那抹柔和又迅速消退了。
她走到苏书禾面前,挡住了窗外的阳光,阴影投在苏书禾身上。
“书禾,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梅知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知道我不想这样对你,只要你答应我,忘记那些不该你想的事情,安心留在我身边,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回到那个被蒙在鼓里,安心做金丝雀的从前?
苏书禾在心里冷笑。她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视梅知许。几天不见,梅知许确实憔悴了一些,那份游刃有余的从容似乎也薄了一层。
“回到哪个从前?”苏书禾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刮过梅知许的神经,“是回到我以为你是救世主的从前?还是回到我发现你偷拍我,调查我,切断我与外界所有联系的从前?或是,是回到你像对待Elena一样,准备处理掉我的‘从前’?”
“我没有要处理掉你!”梅知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刺痛般的激动,“Elena是意外!是她自己选择了离开!而我,我是在保护你!外面世界有多危险,你根本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朋友,亲人,哪一个不是在你落魄时弃你而去?只有我!只有我接纳了你的一切!”
就是这套说辞。苏书禾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在梅知许扭曲的逻辑里,伤害即是保护,控制即是爱。
“你的保护,就是把我锁起来?”苏书禾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像锁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梅知许被她眼中的平静刺痛了。她宁愿苏书禾哭闹,嘶吼,那样至少证明她还有情绪,还在意。而这种死水一般的平静,让她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慌。
“这是你逼我的!”梅知许上前一步,抓住苏书禾的肩膀,力道很大,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是你不听话!是你要离开我!书禾,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的爱你!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的眼神狂乱,呼吸急促,那份平日里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苏书禾感觉肩膀传来剧痛,但她咬着牙没有吭声,只是倔强地看着她。
“爱我?”苏书禾扯了扯嘴角,一个苍凉的笑,“你的爱就是让我变得和Elena一样吗?”
“闭嘴!”梅知许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煞白。Elena这个名字,果然就是她的命门。
苏书禾抚摸着被捏痛的肩膀,继续说道:“那个男人,那个你用老式手机联系的男人,他知道Elena是怎么‘意外’离开的吗?他知道你现在把我锁起来了吗?他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保护’的一部分?”
梅知许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骇的表情。她显然没料到苏书禾不仅知道了Elena,竟然还发现了那个手机和那个男人的存在!
“你……你动了我的东西?”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随即转化为滔天的怒意,“你竟敢!”
“我为什么不敢?”苏书禾迎着她愤怒的目光,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占据上风,冰冷的快意,“难道我连知道自己处境的权利都没有吗?难道我要像Elena一样,糊里糊涂地‘被选择’,然后糊里糊涂地‘被离开’?”
“你没有资格提她!你什么都不知道!”梅知许低吼着,眼神混乱,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她……她背叛了我!她想要毁了我!而你……”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书禾身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你和她不一样!你必须是不同的!”
她猛的转过身,似乎无法在面对苏书禾的目光和那些尖锐的问题,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落锁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刺耳。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精装图鉴和那杯早已凉透的蜂蜜姜茶,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苏书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因为紧张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她赌对了。Elena和那个神秘男人,是梅知许最脆弱,最不能触碰的禁区。她成功地撕开了梅知许冷静的面具,看到了底下那个混乱、恐惧、偏执的灵魂。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彻底激怒了梅知许。接下来的处境可能会更加艰难。
她走到床头柜前,没有看那杯姜茶,而是拿起了那本厚重的《世界花卉图鉴大全》。
书很新,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的清香。她抚摸着封面,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用力将书翻开。
她不需要梅知许虚假的馈赠,也不需要那杯甜腻的麻醉剂。
她需要的是,是利用手边一切可能的东西,找到那条生路。哪怕,希望渺茫如窗外被铁栏分割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