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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改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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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晨光透过书房的落地窗,为冰冷的空间镀上一层金,文彻被周谨带到一张更宽敞的工作台前,台上堆放的资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旁边还链接了一台配置更高的电脑
“这些都是城南旧改项目的全部背景资料”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但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先生需要一份清晰的时间线报告,标注所有的关键节点和潜在问题,涉及部门众多,资料比较杂乱,需要你仔细梳理”
文彻看着那几乎占据半张桌面的文件盒,眼神平静:“好的,我尽力…”
“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及时沟通”周谨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文彻独自面对这座纸山。
城南旧改,文彻的纸间轻轻划过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当然知道这个项目——沈氏集团近年最重要的地产开发项目之一,也是将沈从谦推上神坛的关键战役媒体将其包装成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焕新城市面貌的典范。
但真相往往藏在光鲜的包装之下。
他打开第一个文件盒,取出里面的勘测报告。动作依旧从容,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了半分。
时间在翻阅资料中流逝。文彻很快发现这个项目的复杂性远超想象。除了常规的土地勘测、规划审批文件,还有大量涉及历史建筑评估、居民安置方案、甚至考古勘探的报告混杂其中。不同部门的文件互相矛盾,时间节点混乱,有些关键决策的签字页甚至不翼而飞。
这不像是一个顶级集团核心项目该有的档案管理水平。更像是……有人刻意将其搅浑。
中午,佣人将午餐送到书房的小茶几上。文彻没有离开座位,只是快速吃了几口,便又回到工作台前。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为难,而是专注。
下午三点左右,他遇到了第一处明显的“异常”。
在一份早期的地质勘测报告的附录里,夹着几张模糊的照片复印件,像是用老式手机拍摄的。照片内容是一处地下结构的局部,青砖垒砌,拱形顶,看起来年代久远,绝非现代建筑。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字,像是“疑似甬道”和一组意义不明的数字。
这份附录没有编号,没有来源说明,就像被人随意塞进去的。与它前面严谨的专业报告格格不入。
文彻的指尖在那组数字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正常。他拿起便签,平静地标注:“发现未归档照片,内容疑似地下古代结构,来源不明,建议核实。”然后将便签贴在附录上方,将其归入“存疑待核实”类别。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额外的兴趣,处理方式符合一个严谨整理者的身份。
然而,当他又翻开一份中期规划草案时,发现其中涉及“文化保护区域调整”的章节,有几处关键的限定性描述被极其细微地修改了。修改的笔迹与原始文件不同,且没有相关部门的确认章。这处修改,直接扩大了可开发用地的范围。
文彻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留了足有半分钟。他的指节有些发白。
这不再是简单的档案混乱。这是人为干预的痕迹。
他再次拿起便签,用最客观的语气标注了修改不一致的情况,并注明“缺少确认流程文件”。
随着整理的深入,类似的“异常”点如同暗礁般陆续浮现。有缺失的环境评估补充说明,有被多次替换的居民听证会记录,还有几份关于“地块七”历史价值评估的报告,结论前后矛盾,一份认定“无保留价值”,另一份则建议“进行保护性勘探”。
“地块七”……文彻反复看到这个编号。它位于项目区域的中心偏南,根据周边地图推断,正是那组疑似甬道照片可能指向的位置。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书房染成暖橙色。文彻已经整理了近三分之一的资料,手边的“存疑待核实”文件夹也厚了不少。
书房门被推开,沈从谦走了进来。他似乎是刚结束一场会议,穿着挺括的深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周身还带着室外带来的、微凉的空气。
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台,掠过那显著减少的待处理文件堆和旁边整齐的分类成果,最后落在那个“存疑待核实”的文件夹上。
“进展如何?”他走到工作台旁,随手拿起那份文件夹。
文彻站起身:“还在进行中。发现了一些资料不一致和缺失的情况,都标记出来了。”
沈从谦翻开文件夹,快速浏览着里面的便签和对应的文件。他的阅读速度极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让人无法窥知他内心的想法。当翻到那张带有模糊照片的勘测报告附录和关于“地块七”矛盾评估报告时,他的指尖在纸页上停顿了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但文彻捕捉到了。
“这些不一致的地方,”沈从谦合上文件夹,抬眼看向文彻,目光锐利,“你怎么看?”
又来了。那种直指核心的、不容回避的提问。
文彻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声音保持着平稳:“我只是负责整理和标注客观问题。这些不一致可能源于归档疏漏,或者不同部门间的信息差。具体的判断,需要相关部门核实。”
他将自己定位在一个纯粹的执行者角色,不越雷池半步。
沈从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夕阳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难以捉摸的阴影。书房里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几秒后,沈从谦将文件夹放回原处。“继续整理。”他语气平淡,“把所有存疑点都列出来,明天上午我要看到一份详细的清单。”
“是,先生。”
沈从谦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书房。
门关上的瞬间,文彻缓缓坐回椅子,后背渗出一层薄汗。刚才沈从谦审视文件夹时的停顿,以及那个问题,都像一根细针,刺探着他精心构筑的伪装。
他重新拿起那份带有模糊照片的附录,看着背面那组数字。那不是随意的涂鸦,那是一个坐标的简化写法。而且,那个坐标指向的方位,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地点,隐隐重合。
还有“地块七”……为什么关于它的评估如此反复?那些被修改的规划草案,是谁的手笔?
这个看似光辉的旧改项目,底下到底埋藏着多少秘密?这些秘密,与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是否有某种关联?
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迷雾重重的漩涡边缘。沈从谦似乎有意无意地,将他推向这个漩涡的中心。
是试探,还是利用?
文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急,不能自乱阵脚。他必须像潜入深水的鱼,悄无声息,只在必要时才轻轻搅动水流。
他打开电脑,开始按照要求罗列“存疑点”清单。他的措辞极其谨慎,只陈述客观事实,不做任何推测或引申。但在罗列到那张模糊照片和“地块七”的评估矛盾时,他用了更多的笔墨去描述细节,确保信息被准确传递。
他知道,这份清单递上去,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也许是沈从谦,也许是……藏在项目背后的其他人。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他目前唯一能走的棋。
当晚,文彻房间的灯亮到很晚。
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张从公开渠道下载的、极其简略的城南区域地图。他用铅笔,根据记忆中和今天看到的零碎信息,在地图上轻轻标注着几个点。其中,“地块七”被一个极轻的圆圈圈住。
然后,他凭着记忆,在旁边写下了那组从照片背后看到的、意义不明的数字。写下后,他又迅速用橡皮擦去,只在纸面上留下淡淡的凹痕。
他凝视着那个位置,眼神复杂。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与此同时,书房内。
沈从谦看着周谨刚刚送来的、文彻今日在电脑上的操作日志。日志显示,除了工作相关的资料查询和文档编辑,他没有进行任何额外的搜索或可疑操作。
而那份由文彻整理的、详尽的“存疑点”清单,正摆在沈从谦的书桌上。
沈从谦的目光落在关于模糊照片和“地块七”的描述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个文彻,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面对如此明显的异常,他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敏锐和细致,却又严格恪守着“雇员”的本分,不越界一步。这种精准的克制,本身就不正常。
他像是一把被刻意收敛了锋芒的刀,刀鞘完美地掩盖了内在的锐利。但偶尔泄露出的一丝寒光,却足以让人心惊。
城南旧改这潭水,看来比预想的还要深。而此刻,他似乎无意中,放入了一条或许能搅动淤泥的鱼。
沈从谦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周谨:“明天,把‘地块七’所有的原始勘探记录,包括那些被驳回的申请,都找出来,一并给他。”
他倒要看看,这把刀,究竟能探出多少暗礁。
又能……为他所用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