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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刚才更加昏沉,将两人沉默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如同两道无法分离的剪影。季梧秋后背抵着墙,那点坚硬的支撑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与她体内翻江倒海的疲惫和疼痛形成对抗。右肩的伤处像是被埋进了一颗持续放电的电池,每一次心跳都泵送着灼热的痛楚沿着神经蔓延。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最终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因难以忍受的生理痛苦而轻微颤抖,呼吸刻意放得绵长,试图用意志力将那嘶吼着想要占据全部意识的痛感强行压制下去。刚才在羁押室里与“雕塑家”的对峙,不仅仅是言语的交锋,更是一场精神上的角力,消耗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此刻松懈下来,身体的反噬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姜临月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地看到季梧秋每一个细微的痛苦表征,又不会显得过于侵入。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无声地扫描着季梧秋的状态——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干裂,紧蹙的眉心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支撑着身体的左腿在不自觉地微微发颤,甚至连她垂在身侧、试图握拳以凝聚力气却只能让指尖无意识痉挛的左手,都未曾逃过姜临月的观察。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像一根极细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姜临月一贯冷静的心湖深处。这不是单纯的同事关切,也不是医者对伤者的职业性关注。这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沉重分量的东西,混杂着目睹对方在自身难保时仍强行支撑的愠怒,对那赤裸威胁无法完全掌控的隐忧,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想要做点什么来驱散眼前这片浓重阴影的冲动。

      她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动了一下,一种想要上前扶住那摇摇欲坠身躯的本能,被她用强大的理性强行遏制。她知道季梧秋的骄傲,知道此刻任何过于明显的扶持都可能被视为怜悯。她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将那翻涌的情绪死死封存在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消毒水残留以及一种属于建筑本身的、冰冷的混凝土气味。远处隐约传来其他探员收尾工作的模糊声响,更衬得这条走廊尽头的寂静格外沉重,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细微的动静。

      季梧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因疼痛带来的生理性泪水而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了眨,才重新聚焦,对上了姜临月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清澈见底、能洞穿最细微物证的眼睛里,此刻映着走廊昏暗的光,也清晰地映着她自己狼狈不堪的影子。她看到那平静的湖面之下,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涌动着担忧、凝重,以及一种她无法准确命名、却让心脏某处微微发紧的专注。

      “还能走吗?”姜临月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没有问“你怎么样”之类无意义的话,直接切入最实际的问题。

      季梧秋尝试动了动左腿,一阵酸软无力感传来,让她几乎趔趄。她深吸一口气,靠着墙壁的支撑,勉强点了点头,声音虚弱却带着惯有的倔强:“能。”

      她没有说“扶我一下”,姜临月也没有主动伸出手。两人之间仿佛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默契,关于界限,关于尊严,关于在这种极端情境下如何给予和接受那份不越界的支撑。

      姜临月只是微微侧过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形成了一个更容易让季梧秋借力前行的角度。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季梧秋身上,像一道无声的引导光束。

      季梧秋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抵住墙壁,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借助这反作用力,以及左腿残存的力量,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开始向前移动。每一步都牵扯着右肩的伤处,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额角的冷汗冒得更凶,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薄。

      姜临月保持着与她几乎平行的步伐,速度放得极慢,目光始终锁定着她,确保她不会因脱力而摔倒。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沉默的防护栏。

      这段不长的走廊,此刻走得异常艰难而漫长。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一轻一重,一稳一颤,交织成一种独特的、充满张力的节奏。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声和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走到走廊中段,季梧秋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左膝一软,眼看就要向前跪倒——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姜临月的手臂迅捷而稳定地伸了过来,没有去搀扶她的伤臂,而是精准地、有力地托住了她的左臂肘弯下方!那力道恰到好处,既提供了坚实的支撑,阻止了她摔倒的趋势,又没有带来任何额外的冲击和疼痛。

      季梧秋的身体僵了一下,全部的重量在瞬间依托在了那条手臂上。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姜临月手臂传来的、与她外表冷静截然不同的、温热的体温和紧绷的肌肉线条。那温度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穿透了层层疲惫与疼痛,直抵她冰冷混乱的意识深处。

      姜临月的手臂没有立刻收回,而是保持着那个托举的姿势,直到季梧秋重新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只是虚虚地扶着,作为一道保险。她的动作专业而克制,没有丝毫逾越,但那份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伸出的援手,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季梧秋微微偏过头,看向姜临月。姜临月也正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但在那片深潭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还好”的松懈。

      “谢谢。”季梧秋的声音很低,带着喘息。

      姜临月没有回应,只是极轻地摇了一下头,示意不必。她收回手,动作自然,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两人继续向前走,剩下的路程,季梧秋似乎走得稍微稳了一些。那短暂的接触,像是一剂无形的强心针,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

      终于,走到了走廊尽头,通往外部大厅的门就在眼前。门缝里透出更明亮的光线,以及隐约的人声。

      在推开门的前一刻,季梧秋停下脚步,再次看向姜临月。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些许锐利,如同被风雨洗礼过的刀锋。

      “他的话,”季梧秋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不用太在意。恐吓而已。”

      她是在安抚姜临月,也是在对自己说。

      姜临月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如初:“我知道。但威胁客观存在。‘衔尾蛇’,‘鉴赏家’……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

      她陈述事实,没有恐慌,只有冷静的评估和警惕。

      季梧秋看着她,看到了那份与自己相似的、在危机面前绝不退缩的坚韧。她点了点头,眼神交汇间,彼此都明白了对方未说出口的话——警惕,但无畏;担忧,但并肩。

      然后,她抬起左手,推开了那扇门。

      明亮的光线和略显嘈杂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将她们重新拉回到现实世界。外面是忙碌的警员、闪烁的车灯、以及等待着的医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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