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哑》否以

4、4

　　没有月的夜晚，清冷极致。
　　那日芳华绝代的男子，那个对着她施施然一礼的男子，那个轻启唇齿温润如玉嗓音的男子，那个叫白楚的男子呢……弋堇闭了闭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却再也不曾见他来过。
　　微侧首，身旁这个肆意躺着的家伙似乎已经入梦了。唉，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家伙。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好好的床不睡，偏要拎着她咻一下飞到这屋顶上，说是这里更适合看星星。今晚这样的光景，若非是房中夜明珠的光亮透出来，以弋堇的目力是万万看不清什么的。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是谁呢？就算不会说话，脸上却连一丝怀疑我的表情都没有。阿花，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弋堇一怔，还未及细想，就听到身边不清不淡的声音徐徐响起，在这个无月的夜晚，不觉突兀，反是添了一分柔和。
　　“世人都传说，江湖太久未出过像玉月公子这般的人物，有玉月公子在，江湖与朝廷便可以微妙地互相牵制，天下终究是要太平的。可是，谁也不知，玉月的光芒终是太甚，江湖容不下，朝廷更是忌惮，那样状似平衡的局势终究是要破的。除非呢，有一天，这个世上不再有一个叫玉月的人。可是，阿花，你知道吗？他怕死呢，他竟也会怕死，他怕啊……”
　　什么江湖，什么朝廷，什么玉月公子，什么天下平衡，她晃晃脑袋，弋堇不懂，她只管看着身边已然睁开眼的他。隐隐的弱光让他平添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气韵。她望进他如墨染幽深黑暗的双瞳，却什么都无法了然，唯剩下潜意识的深入，仿若吞噬了自己亦无所畏惧。
　　轻微的一颤，夜已深，风已凉。
　　他起身，敛她入怀，施了武功轻巧地落在地上，却也不忙着松开，就这样半抱着她，直到送她入了房，直到看她安稳地躺在床上，乖觉地闭了眼，直到感觉她的呼吸已然均匀，他才悠悠然退出房门。
　　也不知睡了多久，弋堇恍恍惚惚地觉得好像一觉已经睡醒了，但大脑还是迷蒙的很。忽感到身边有异样的热度，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眼睛因为受惊，睁开的时候显得极大。
　　见她醒来，身旁的人腆着一张笑脸，“阿花，我睡不着，你也不要睡了，陪我说说话吧。”
　　熟悉之极的声音，熟悉之极的无赖语调，方才因惊吓突突直跳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但听得那人说的话之后，她不免又觉得气结。什么叫我睡不着，你也不要睡了？什么叫陪我说说话吧？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不知道你带回来的这个人是个哑巴吗？一个正常的人要一个哑巴陪着说话？！关杞柳，你脑子是被风吹走了是吧？
　　明明睡得正好的弋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心情越加憋闷。虽是心里一通咒骂，脸上却不轻易表露出半分，不气不气，弋堇不生气，弋堇一点也不生气。
　　“阿花，你睡过去点，我蹲着会累坏的，我也要躺着。”
　　能不气吗？弋堇觉着自己快要被气炸了。旁若无人地进入她的卧房也就算了，呃……虽然真的是没旁人，可是现在却要占她半个床位。喂，这位大少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弋堇，你睡过去一点嘛，不要那么小气嘛。说回来这床也算姓关啊。看本少爷多大方，把整张姓关的床都给你了，所以让我躺一下，就算是你对我，以及对这张床的回报了。不用感谢本少爷，本少爷都懂的。”
　　冷静冷静，弋堇拼命地压住噌噌往头顶窜的火气，像躲瘟疫般使劲往床里侧靠过去。然后背转过身，看也不愿再看身后那个可恶至极的家伙。
　　关杞柳也不在意，嘿嘿一笑，便躺了过去。
　　“呐，阿花，让你待在这里这么久，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啊？”
　　弋堇闭上眼，无聊吗？每日里状似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会无聊吗？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其实她还是喜欢这里的，无拘无束，不用去应对外面的纷纷扰扰，有什么不好呢？
　　“你一定很怨我吧。未经你的同意便把你带到这里，未经你的同意便剥夺了你的自由。我只是无法那么自私地把你丢在那里，更无法自私地放你离开。……现在的你不懂，可是终有一天，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一点不差地告诉你。我没什么愿望，只愿你，只愿你……”
　　喃喃的几近梦呓。良久，背后再无人说话，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弋堇翻了个身，淡淡的莲花清香扑鼻而来，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不似一个男子所该有的味道。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向躺在她身侧的男子，从来舒展的眉此刻却难过地纠结。禁不住伸出手去抚平，却被忽然抓住。几乎以为他要醒了，他却呢哝一声，反手将她揽到怀里，沉沉睡去。
　　好闻的莲花香气，温暖至斯的怀抱，竟再也不愿挣扎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