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禁区》雪顶小欣ovo

2、规则初现

　　第二天，林辰的人生信条里，多了一项凌驾于所有功课之上的、最高优先级的任务：将"异常"归类、分析、控制，直至找到解决方案，恢复他井然有序的世界。

　　午休时分，顶楼图书馆最深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微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寂静的光柱。他特意选了这个最偏僻的角落，面前摊开一本崭新的牛皮纸封面笔记本，扉页上，他用最工整的字体，用力写下了四个字：共感记录。仿佛赋予它一个正式的名称，就能将其纳入可管理的范畴。

　　时间：转学第一周，周三下午14：07 事件：非主动肢体接触（走廊撞击）传输感官：味觉 - 极端苦涩（具象描述：腐烂橙子汁液混合未干油画颜料、微量金属腥锈）强度： 8/10（引发强烈生理不适，干呕反射）备注：疑似单向传输（需后续验证）；源头目标：陆衍

　　时间：同日，晚间素描课19：30左右事件：无直接接触，直线距离约十米，环境相对安静 传输感官：触觉 - 指尖皮肤摩擦痛感（具象描述：类似粗糙砂纸反复擦拭）强度： 6/10（持续时间约数十秒）备注：确认非单向传输；确认非接触亦可触发；感官类型可跨模态（味觉→触觉）；视觉确认源头目标对应身体部位存在真实伤痕

　　他写下最后一行字，笔尖停顿在"视觉确认"四个字上，几乎要戳破纸面。理性在脑海里尖叫着否认这一切的荒谬，但身体记忆里那鲜明无比的苦涩和刺痛，正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在记录我吗？"

　　一个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对面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惊跳起来。他抬起头，看见陆衍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对面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欧洲古典艺术图鉴》，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恰好在此阅读。阳光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出光晕，却丝毫照不进他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那里像两口深潭，吞没了所有光线和情绪。

　　林辰"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动作快得带了些许狼狈。身体下意识后仰，脊背紧绷，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戒备。"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

　　"这里安静。"陆衍的答案无懈可击，他的目光掠过林辰泛白的手指关节，落在那个被合上的笔记本封面上，"还在痛？"

　　林辰心头一凛，一种被看穿的不适感蔓延开来。"什么？"

　　"你的指尖。"陆衍的视线向上，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我昨晚画得太投入，磨破了皮。抱歉，影响到你了。"

　　这句"抱歉"说得太过理所当然，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瞬间点燃了林辰压抑了一天的荒谬感和怒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避免引起远处管理员的注意，但话语里的质问意味几乎凝成实质，"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衍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像是能穿透皮肤，直抵内在。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宽松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边缘有些磨损的军绿色小铁盒，轻轻推到桌子中央。打开盒盖，里面是几颗独立包装的、深绿色的薄荷糖。

　　"尝尝这个，可能会好受点。"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不是我'做'了什么。是我们，一起'触发'了什么。"

　　"触发？"林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的、非主动性的词语。

　　"嗯。"陆衍自顾自地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腮边微微鼓起一小块。他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说："我查过一些资料……很零碎，不成体系，更像都市传说。有两种人，在某种特定的、尚未明确的条件下，彼此的感官屏障会变得异常模糊，容易产生'连接'。"

　　"哪两种人？"林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一种，是感官极度封闭的人。"陆衍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辰放在桌角、如同护身符般的隔音耳塞。

　　林辰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另一种呢？"

　　"感官极度开放，以至于无法过滤外界信息，长期处于超载状态的人。"陆衍的声音更轻了，像在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但那细微的颤音却泄露了一丝痕迹。

　　林辰愣住了。这个解释完全超出了他的科学认知范畴，粗暴地颠覆了他的世界观。然而，它却又诡异地、精准地贴合了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状态。

　　"所以，这是一个意外？" "可以这么理解。" "怎么解除？"这是林辰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陆衍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敷衍，反而显出一种残酷的诚实，"我还在找。"

　　一种无力的、深沉的恐慌感像潮水般攫住了林辰。这意味着他可能要无限期地忍受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受控的感官入侵。

　　"不过，我总结出一些初步规则。"陆衍继续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汇报一项实验的观察结果，"第一，强烈的情绪波动，或者高度专注的精神状态，比如我画画时的沉浸，你思考难题时的投入，会更容易造成'泄漏'。第二，物理距离有明显影响，越近，感知越清晰、强烈。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林辰脸上，带着一种剖析般的锐利："感官的传输似乎不完全对称。我的感觉传递给你，似乎是原始而强烈的，比如具体的味道、痛感。而你那边的……我感受到的更像是一种抽象的'氛围'，冰冷的，紧绷的，像时刻在解一道解不开的难题，一种……理性的焦灼。"

　　林辰感到自己的秘密被赤裸裸地窥探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他用以自我保护的全部铠甲，在对方的感觉里，竟然是这种令人不适的、充满压力的形态。这比共享到痛觉更让他感到难堪。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类似指甲刮擦黑板又像是金属摩擦的噪音，猛地、毫无防备地钻进林辰的耳膜，让他瞬间蹙紧眉头，产生了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可图书馆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他下意识地看向噪音可能的来源——窗外，楼下操场上有工人正在拖动金属脚手架。随即，他猛地将目光转向陆衍。

　　陆衍正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脆弱。他感受到林辰的注视，缓缓回过头，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语气平淡："抱歉，这个我也控制不了。我对某些特定频率的声音……比较敏感。"

　　林辰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边的侧影，和那双似乎总能映出太多无形之物、因而显得格外沉重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深刻地认识到——这个该死的"连接"，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解决的科学难题和个人麻烦。

　　它是一扇被暴力撬开的、通往另一个灵魂战场的门。而他，已经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站在了门内，被迫观战，甚至……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