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禁区》雪顶小欣ovo

3、共犯同盟

　　放学铃声像是赦免令，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校门。林辰却逆着人流，走向位于教学楼最偏僻一角的旧画室。每靠近一步，空气中松节油和陈旧木材混合的气味就浓郁一分，还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在阳光下曝晒后的味道。

　　画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叹息。

　　夕阳的余晖透过沾满污渍和残留颜料点的玻璃窗，无力地投射进来，将空旷的室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微尘，在光柱中翩跹起舞。陆衍已经在了，他站在一个靠窗的画架前，身姿挺拔而孤直，像一株生长在废墟里的植物。画架上摆着的，正是那个引发一切混乱的旧木质调色盘。

　　"你来了。"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块调色盘上，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林辰心头微动，他是怎么知道的？脚步声？气息？还是……某种更玄妙的、属于他们之间的"感应"？

　　林辰走到他身边，刻意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目光落在那些干涸皲裂、如同抽象地图般的颜料上。"就是它？"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嗯。"陆衍拿起旁边一把金属刮刀，动作极其小心地，从那一大块赭石色的区域边缘，挑下极小的一小块干涸颜料碎屑，放在自己苍白的掌心。那碎屑像一滴凝固的、陈旧的血液。"这是我祖父留下的东西。他……也是个画家。"

　　当那小块颜料被挑离盘面的瞬间，林辰感到一阵极其微弱的眩晕袭来，像是猛地从高处向下望时那种短暂的失重感，同时，一股清晰的、属于旧书本和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萦绕上他的鼻腔。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看到陆衍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握着刮刀的手指微微收紧。

　　"你感觉到了？"陆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辰，那沉静的潭水仿佛被投入了石子，泛起了名为"希望"的涟漪。

　　林辰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失重感，还有……旧物的味道。"

　　"看来方向没错。"陆衍的眼神彻底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属于猎人的、终于找到猎物确切踪迹时的锐利光芒，与他平日里的沉郁判若两人。"这颜料里，藏着东西。"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带密封条的证据袋，小心翼翼地将掌心那点珍贵的赭石色碎屑抖了进去，封好口，仿佛在处理某种危险的证物。

　　就在这时，画室虚掩的门被"吱呀"一声彻底推开了。

　　教美术的王老师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审视："陆衍？林辰？你们俩怎么在这里？这间画室暂时不开放使用，你们不知道吗？"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陆衍手中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密封袋上。

　　林辰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冰冷的紧张感从脚底窜升。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拿着密封袋的右手迅速背到身后，掌心瞬间沁出薄汗。完了。

　　然而，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之际，陆衍却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却异常坚定地挡在了林辰和画架之间，用他清瘦的背影隔断了王老师探究的视线。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

　　"王老师，是我找林辰同学帮我补习一下文化课。教室里有点吵，想着这里比较安静，不影响别人。我们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王老师花白的眉毛挑了挑，视线在陆衍坦然（或者说面无表情）的脸上和林辰那略显僵硬的身上又转了一圈，似乎在权衡这话的可信度。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他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摆了摆手："哦，是这样。热爱学习是好事，但也别待太晚，记得走的时候锁好门。"

　　"好的，谢谢老师。"陆衍乖巧地应道。

　　门再次被带上，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画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努力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刚才那短暂的、电光火石般的紧张感，像一根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将他们两人紧紧地、暂时地捆绑在了一起，共同守护着一个不堪一击的秘密。

　　林辰看着陆衍依旧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清瘦却莫名给人一种可依靠的错觉。第一次，面对这个强行闯入他世界的"连接者"，他没有感到被侵犯、被窥探的不适与愤怒，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安心感？

　　"看来，"陆衍转过身，举起手中那个装着颜料碎屑的密封袋，对着窗外最后一缕昏黄的光线。透明的塑料薄膜折射出微弱的光。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点狡黠，带着点无奈，更带着点认命般的默契，"我们成'共犯'了。"

　　窗外的夕阳终于彻底沉了下去，暮色如潮水般涌入。两人的影子在布满灰尘和颜料残迹的地板上被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模糊地交融在一起，仿佛预示了从这一刻起，他们命运交织、再也无法清晰剥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