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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机智 ...

  •   靖安侯府的花厅内,熏香袅袅,几位与方家交好、辈分颇高的老宗亲正围坐品茗。

      这不是方嘉钰母亲举办的那种夫人小姐们的茶会,而是真正属于老一辈勋贵、带着点议事意味的小聚。

      方嘉钰能坐在这里,还是因为前两日他“偶然”在父亲面前提起,想多听听长辈们教诲,长长见识,方文渊沉吟片刻,才破例带了他来。

      方嘉钰今日格外安静,穿着一身低调的靛蓝色直裰,坐在最下首的位置,捧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席间每一句交谈。

      几位老宗亲起初还在谈论京郊田庄的收成、儿孙的学业,气氛颇为轻松。方嘉钰耐着性子听着,并不插嘴。

      酒过三巡,茶添数次,话题不知怎的,渐渐转到了朝局上。

      一位须发皆白、曾掌过京营的老郡王,捋着胡子叹道:“如今这朝堂,是愈发看不明白了。永嘉侯府那么大的功劳,说查就查,还是通敌这等重罪……”

      旁边一位同样年迈的侯爷接口,声音压低了些:“慎言,慎言。此事水深啊……听说,牵扯到兵部那边?”他说话时,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坐在主位的方文渊。

      方文渊面色沉静,只淡淡道:“陛下圣明,自有公断。”便不再多言。

      那老侯爷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咂摸着嘴里的茶,像是随口抱怨般又道:

      “说起来,赵永年那小子,近来是越发得意了。前儿个我府上管家去兵部办个文书,回来说看见他门下那个姓孙的清客,趾高气扬的,竟跟威远伯家那个不成器的老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啧,威远伯当年在西北,那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如今……唉。”

      威远伯老三?孙槐?

      方嘉钰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威远伯的旧部!沈玠之前提过,李泓在别院听到的密谈里,也提到了“威远伯旧日恩情”!

      孙槐一个侍郎门下的清客,怎么会跟威远伯家那个有名的纨绔子弟搅和到一起?除非……这本身就是赵永年与威远伯旧部势力勾结的一环!

      他心头狂跳,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那根串联珍珠的线!但他死死按捺住,脸上依旧是一副懵懂晚辈聆听教诲的乖巧模样,甚至还适时地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

      另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话、以精明著称的老宗亲,眯着眼睛,慢悠悠地开了口,像是也在感慨:“赵侍郎如今圣眷正浓,自然门庭若市。不过,我倒是听说,西北那边近来似乎也不太平静……”

      他顿了顿,拿起一块点心,细细地品着,吊足了胃口,才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继续用那种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我家有个不成器的侄孙,在五军都督府当个闲差,前几日回来说,好像陇西那边几个卫所,近来调动频繁,尤其是潼川卫那边,似乎……对京里派去的人,有些抵触?许是边军骄悍,不服管束吧。”

      潼川卫!抵触京里派去的人!

      方嘉钰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这不正对应了江砚白分析的,赵永年想安插人手去潼川,但可能遇到了阻力?或者,这“抵触”本身,就是西北军中某些势力与赵永年勾结的另一种表现?

      他感觉自己握着茶杯的指尖都在微微发烫,脑子里飞速运转,将这些碎片信息与之前得到的线索拼命拼接。

      老狐狸说完,便不再多言,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的点心,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席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氛围,几位老宗亲转而议论起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

      方嘉钰却再也坐不住了。他强撑着又坐了一会儿,等到聚会差不多结束,便跟着父亲起身,规规矩矩地向各位长辈行礼告辞。

      一走出花厅,离开众人的视线,方嘉钰几乎是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飞回自己的书房,将这些惊天动地的消息告诉江砚白!

      他一路疾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撞,混合着巨大的兴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次!这次他绝对没有莽撞!他听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而且完全符合江砚白要求的“不动声色”!

      他冲进书房,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他迫不及待地铺开纸,研好墨,将刚才听到的关于“孙槐与威远伯老三勾结”以及“潼川卫抵触京官”的信息,仔仔细细、条理清晰地写了下来,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写完后,他捧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在书房里兴奋地转了两圈,才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好,塞进一个普通的信封里,吩咐观墨立刻想办法送去都察院给江修撰,务必亲手交到。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难以平静,坐在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回想着方才席间的一幕幕,尤其是那位“老狐狸”宗亲看似随意、实则意有所指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那位老宗亲,恐怕并非无心之言。

      他或许也看出了永嘉侯府案的蹊跷,或许也对赵永年等人的行径不满,但又碍于身份和局势,不能明说,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向同为勋贵之首的方家传递信息,或者说……是向通过他方嘉钰,向正在暗中调查的江砚白传递信息!

      这个认知让方嘉钰心头一震,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也许,在这看似平静的勋贵圈子底下,也涌动着不同的暗流。并非所有人都是冷眼旁观,也有人在用他们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甚至……提供着帮助。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看到表面,他开始学会观察,学会思考,学会从那些看似寻常的交谈中,分辨出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这种成长的感觉,让他既陌生又欣喜。

      傍晚时分,江砚白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但方嘉钰敏锐地发现,他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凝肃,似乎消散了一些。

      “你送来的消息,很有用。”江砚白开门见山,语气虽然平淡,但那双深邃的眸子落在方嘉钰脸上时,带着清晰的肯定。

      方嘉钰努力想绷住脸,维持一点矜持,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得意、又拼命想掩饰的笑容,像个考试得了甲等、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真、真的吗?”他声音里都带着雀跃,“我就是……就是刚好听到了……”

      江砚白看着他这副明明很开心、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没有再多夸赞,而是走到书案前,将方嘉钰之前画的那张关系图铺开。

      他拿起笔,在“孙槐”和“威远伯旧部”之间,画了一条实线。又在“潼川卫”旁边,标注了“军中异动,抵触京官”几个小字。

      “孙槐与威远伯家的联系,佐证了李泓听到的密谈内容,也印证了沈玠关于威远伯旧部参与此事的判断。”

      江砚白的声音平稳清晰,“而潼川卫的异动,说明赵永年安插人手的行动可能遇到了阻力,或者,这本身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意在制造边军与朝廷的对立,为后续的构陷铺垫。”

      他抬眸,看向眼睛亮晶晶的方嘉钰:“你提供的这两条信息,让我们对对方的布局和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方嘉钰听着他的分析,只觉得之前那些零碎的、模糊的线索,在江砚白的话语中,瞬间变得清晰和立体起来。他好像……真的帮上忙了!而且帮了很大的忙!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充盈着他的胸腔,让他几乎想要欢呼出声。他看着江砚白,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那……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他小声问,带着迫不及待。

      江砚白将笔放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坚定:

      “时机,快要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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