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站台》云灯外南絮归

11、永恒站台的倒影与怀表的裂痕

　　车厢里的金光还未完全褪去，碎纸片上的字迹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林砚之盯着沈彻手中的怀表，指针稳稳地停在三点十五分，表壳上的纹路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在金属表面缓缓蠕动，看得他头皮发麻。

　　“永远被困在这里……”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这列火车会一直开下去？还是说……”他突然想起站台海报上“滞留者将成为燃料”的字样，心脏猛地一缩，“我们会变成和那些黑影一样的东西？”

　　沈彻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车顶破洞旁走下来，怀表的金光渐渐收敛，只在表壳边缘留下一圈淡淡的光晕。他弯腰捡起一张碎纸片，指尖刚触碰到纸面，那些红色的字迹就像被烫到般蜷缩起来，化作细小的火星消散在空气中。

　　“不会变成黑影。”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但也不会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他顿了顿，将怀表重新攥在手心，指腹摩挲着表壳上一道新出现的裂痕——那是刚才掉落在地时撞出来的，“这里是‘遗忘者的中转站’，三点十五分，是时间的终点，也是循环的起点。”

　　循环的起点？林砚之皱起眉，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下意识地走到车厢门口，试图拉开门，却发现车门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透过布满锈迹的车窗往外看，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什么都看不见，连铁轨的震动都变得极其微弱，仿佛火车根本没有在移动，只是悬浮在一片虚无之中。

　　“我们……没在动？”林砚之惊讶地回头。

　　沈彻走到他身边，也看向窗外的白雾，眼神复杂。“在动，只是我们感觉不到。”他指向车窗角落一块剥落的漆皮，“你看那里。”

　　林砚之凑近了些，借着钢笔散发的微光，看到漆皮剥落的地方，映出一个模糊的倒影——那是站台的影子，锈迹斑斑的墙壁，散落的碎石，甚至还有远处雾中若隐若现的黑影轮廓，都和他们之前待过的废弃站台一模一样。

　　“这是……”林砚之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我们在绕着站台转圈？”

　　“不是转圈。”沈彻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是这列火车，本身就是站台的一部分。或者说，整个站台，都是这列火车的倒影。”

　　林砚之觉得头晕目眩。火车是站台的倒影？这听起来荒谬至极，可车窗上的倒影不会说谎。那些熟悉的场景，分明就是他们刚刚逃离的地方。

　　“那沈明他……”林砚之猛地想起那个留在站台上的人，心里一阵发紧。如果火车是站台的倒影，那沈明是不是也……

　　“他选择留在‘表针的外侧’。”沈彻的声音低沉，“那里的时间会流逝，黑影会吞噬一切，包括他的记忆和存在。”他顿了顿，握紧了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他早就选好的路。”

　　林砚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沈明最后那个释然的笑容。原来那不是对他们的祝福，而是对自己的告别。他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不解，还有一丝莫名的悲伤。

　　“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林砚之忍不住问道。他不想再猜了，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那些沈彻失控的情绪，那些沈明欲言又止的话语，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沈彻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砚之以为他不会回答。车厢里只剩下钢笔微弱的嗡鸣和怀表内部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像一首缓慢的哀乐。

　　“我们是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沈彻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沈明比我聪明，比我勇敢，什么都比我好。我们一起做项目，一起熬夜，一起在银杏树下许愿，说要永远做兄弟。”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却泛起了水光。“直到毕业前三个月，他突然变得很奇怪，总是神神秘秘的，说什么‘时间有漏洞’‘我们都会被吞噬’。我以为他压力太大，还劝他别胡思乱想。”

　　“后来呢？”林砚之追问。

　　“后来……”沈彻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他带了一枚怀表来找我，就是这枚。他说这是从‘漏洞’里捡来的，能看到未来的碎片。他还说，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进去填补漏洞，否则所有人都会被卷进来。”

　　林砚之的心提了起来。“你们选了谁？”

　　“他选了他自己。”沈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我不同意。我们吵了一架，我把怀表抢了过来，说要去的话也是我去。那天晚上，我们在实验室争执，他为了抢回怀表，不小心撞翻了酒精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林砚之却明白了——那场意外，或许就是一切的开端。沈明可能没能从火灾里出来，而沈彻因为愧疚和自责，一直活在痛苦里，直到被卷入这个诡异的地方。

　　“所以你以为，是他把你骗到这里的？”林砚之轻声问。

　　沈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茫然。“我不知道。看到他在这里，看到他和我长得一样，穿着一样的风衣，我甚至觉得……我才是那个被替代的人。”他举起怀表，看着表壳上的裂痕，“这枚怀表，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填补漏洞的钥匙，而是我困住自己的枷锁。”

　　林砚之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彻的肩膀，就像之前沈彻安慰他那样。“不管是漏洞还是枷锁，至少我们现在在一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既然是循环，那就一定有打破循环的方法。”

　　沈彻抬起头，看向林砚之。微光中，林砚之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不输给雾色的执着。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些翻涌的痛苦和迷茫，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些许。

　　“打破循环……”他喃喃道，低头看向怀表，“或许吧。”

　　就在这时，怀表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表壳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透出里面耀眼的金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怎么回事？”林砚之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沈彻紧紧攥着怀表，手被震得生疼。他能感觉到，怀表内部的齿轮在疯狂转动，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是随时会散架。透过裂痕，他看到里面浮现出无数细碎的画面——

　　是他和沈明在大学银杏树下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人笑得灿烂；
　　是实验室起火时，沈明推开他的背影，火焰在身后熊熊燃烧；
　　是他在医院醒来，医生告诉他沈明没能抢救回来的场景；
　　是他拿着怀表，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这些记忆碎片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灼伤。

　　“啊——”沈彻忍不住低呼一声，怀表从他手中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重重地砸在车厢地板上。

　　“啪嗒。”

　　怀表摔碎了。

　　表壳四分五裂，里面的齿轮散落一地，金光瞬间熄灭，只留下一地冰冷的金属碎片。

　　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林砚之和沈彻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谁也没有说话。

　　怀表碎了。沈彻的“票”，碎了。

　　这意味着什么？是循环的终结？还是……更可怕的开始？

　　就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汽笛声。

　　那声音和他们之前听到的都不一样，尖锐而急促，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林砚之猛地看向车窗，发现外面的白雾正在缓缓散去，露出了熟悉的站台轮廓。锈迹斑斑的墙壁，散落的碎石，甚至还有远处雾中若隐若现的黑影……

　　火车，又回到了原点。

　　而站台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火车的方向走来。

　　穿着黑色风衣，步伐缓慢，脸上带着虚弱的笑。

　　是沈明。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留在“表针的外侧”，被黑影吞噬了吗？

　　林砚之和沈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和不解。

　　循环，似乎以一种他们从未预料到的方式，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