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春风》晴笙悠

2、第 2 章

　　放学铃声的余韵还在走廊里回荡，林旭已经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射出了教学楼。他脚步飞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那个名叫顾怀升的优等生，比洪水猛兽还要让他头皮发麻。

　　“画画？为班级争光？”林旭一边疾走，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暴躁，但脸上依旧维持着生人勿近的冰冷，“他是不是学习学傻了？还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他那贫瘠而混乱的、充斥着数学公式和美术线条残影的大脑，实在无法理解顾怀升的脑回路。那种被看穿、被强行拖到聚光灯下的感觉，让他窒息。他现在急需尼古丁来镇定自己几乎要失控的神经，以及……离那个紫罗兰味的怪人越远越好！

　　他目标明确地朝着学校小卖部的方向走去——那里是离教学楼最近的、可以买到烟的地方。

　　然而，命运的齿轮，或者说，顾大少爷精准计算的轨道，似乎覆盖了整个校园。

　　就在林旭的手即将触碰到小卖部门口的帘子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计算好的一般，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

　　顾怀升。

　　林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一种“怎么又是你”的绝望感扑面而来。他今天是不是水逆？还是出门没看黄历？

　　顾怀升看到他，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得逞”。他拧开瓶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动作优雅得像在拍广告，然后才看向林旭，语气平淡地打招呼：“林旭同学，好巧。”

　　巧你个头！林旭在心里咆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巧合！但他没有证据。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礼貌。他放下僵在半空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内心已经万马奔腾：“顾怀升同学，您好。确实很巧。请您慢用，我先走了。”

　　说完，他侧身就要往里钻，只想速战速决，买完烟立刻消失。

　　“等等。”顾怀升却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有魔力一样定住了林旭的脚步。

　　林旭闭了闭眼，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堪称狰狞的“礼貌”微笑：“顾怀升同学，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顾怀升的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又扫了一眼小卖部里面琳琅满目的货架，最后重新回到林旭那张快要绷不住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令人火大的关心：“你来小卖部，是想买什么？画笔？还是画纸？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我买烟！”林旭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冲得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立刻意识到失态，马上找补，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用更加生硬的语气强调，“谢谢您的关心，我只是来买包烟。个人习惯，不劳您费心。”

　　他特意加重了“个人习惯”四个字，希望这个多管闲事的优等生能知难而退。

　　谁知，顾怀升闻言，非但没有露出任何嫌弃或者惊讶的表情，反而微微蹙起了他那好看的眉头，用一种更加“忧心忡忡”的语气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对……”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旭的后颈，声音压低，“……你的身体。而且，在校内吸烟是违反校规的。”

　　又来了！又是这种洞悉一切的语气！又是校规！

　　林旭感觉自己的理智弦在一根根崩断。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风度。

　　“顾怀升同学，”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首先，非常感谢您的提醒。其次，我会在允许吸烟的区域解决我的个人需求，绝不会违反校规，给您和风纪委员添麻烦。最后，这是我的私事，与您无关。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谢谢。”

　　这一长串逻辑清晰、用词礼貌却字字带刺的话，几乎用尽了林旭毕生的修养。

　　顾怀升看着他气得微微发颤，却还在努力维持礼貌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发现，逗弄这只暴躁又礼貌的小猫，比解十道奥数题还有趣。

　　他像是终于被说服了，微微侧身，让出了通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无奈的纵容：“好吧，那你……少抽点。”

　　林旭：“……”

　　他一句“关你屁事”在舌尖翻滚了三百六十圈，最终被死死咽了回去，化成了一声从鼻子里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充满不屑的“哼”，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小卖部。

　　顾怀升站在门口，看着小卖部帘子晃动的方向，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水。嗯，提醒他少抽点，自己真是个关心同学的好班长。他理所当然地想。

　　林旭拿着一包新买的烟，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卖部区域，径直朝着学校后门那个鲜有人至的破旧篮球场走去——那是他另一个秘密据点点。

　　他需要冷静，需要尼古丁，需要远离一切名为“顾怀升”的不稳定因素。

　　他走到篮球场边锈迹斑斑的栏杆旁，靠在上面，迫不及待地抖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稍微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神经。

　　他仰头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缓缓上升、变形、消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然而，还没等他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一个带着戏谑和挑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咱们的林大校霸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抽烟啊？心情不好？”

　　林旭皱眉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其他年级校服、流里流气的男生晃了过来，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是隔壁职高的小混混头子，好像叫王强，之前被他教训过，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旭懒得理他们，他现在只想安静地抽完这根烟。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着远方，语气淡漠而礼貌：“请你们离开，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谢谢。”

　　王强被他这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加上之前吃的亏，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上前一步，故意用肩膀撞了林旭一下：“怎么？当了校霸就了不起啊？跟你说话没听见？”

　　林旭被撞得晃了一下，手里的烟差点掉地上。他缓缓转过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那层礼貌的外壳还在，但内核的暴躁和危险气息已经开始弥漫。

　　“我再说一次，”林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请、你、们、离、开。不要打扰我。谢谢合作。”

　　他刻意放缓的语速和加重音节的“请”和“谢谢”，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显得格外诡异和……好笑。

　　王强身后的几个小弟有点绷不住了，想笑又不敢笑。

　　王强脸上挂不住，觉得受到了侮辱，他指着林旭的鼻子：“林旭！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咱们就把之前的账算一算！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几位，以多欺少，恐怕不太合适吧？”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顾怀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篮球场的入口处，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校服，手里拿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神情淡漠地看着这边。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与他身后破旧的篮球场格格不入。

　　林旭在看到顾怀升的瞬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阴魂不散！

　　王强等人也愣住了，他们打量着顾怀升，显然认出了这位风云人物。“顾怀升？这不关你的事，少多管闲事！”

　　顾怀升迈步走了过来，步伐从容，仿佛不是在走向一场即将发生的斗殴，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走到林旭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强：“欺负我的同学，就是我的事。”

　　“你的同学？”王强嗤笑一声，“顾大学霸，你跟他很熟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出来逞英雄？”

　　顾怀升没有回答王强的问题，而是侧过头，看向身边浑身紧绷、像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小兽一样的林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需要帮忙吗？”

　　林旭简直要气笑了。帮忙？他林旭打架什么时候需要人帮忙了？而且还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在他看来）的优等生？

　　“不需要！”林旭几乎是咬着牙回答，“顾怀升同学，这里很危险，请您立刻离开。谢谢您的好意。”

　　他一边要应付找茬的混混，一边还要分心“劝退”这个乱入的优等生，感觉心累无比。

　　顾怀升却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反而向前半步，将林旭稍稍挡在了自己身后一点的位置（这个动作极其细微，但意义明确），面对着王强，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校内斗殴，后果很严重。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王强被顾怀升这副“我是为你们好”的优等生做派彻底激怒了。“你算老几？给我连他一起教训！”

　　话音未落，王强身后一个小弟就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目标直指顾怀升！

　　“小心！”林旭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推开顾怀升。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在那拳头即将碰到顾怀升的瞬间，顾怀升身体只是微微一侧，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左手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往下一带，右手手肘看似轻巧地往对方后背一顶——

　　“砰！”

　　那个小弟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痛呼，半天没爬起来。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优雅？

　　现场一片死寂。

　　王强和其他小弟都傻眼了。

　　林旭也愣住了，叼在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他……他会打架？而且身手这么好？！

　　顾怀升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校服领口，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一点灰尘。他看向目瞪口呆的王强，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却冷了下来：“还要继续吗？”

　　王强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小弟，又看看顾怀升那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以及旁边那个虽然惊讶但战斗力显然更恐怖的林旭，心里瞬间打了退堂鼓。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扶起小弟，灰溜溜地跑了。

　　闹剧结束，破旧的篮球场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夕阳和微风。

　　林旭看着顾怀升，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感谢？不对。质问？好像也没立场。

　　最终，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没想到你还会打架。”

　　顾怀升转过身，看向他，刚才那瞬间的冷冽消失无踪，又恢复了那副清冷优等生的模样，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无辜？“小时候学过一点防身术。毕竟，有时候会遇到一些……不讲道理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王强他们离开的方向。

　　林旭：“……” 他总觉得顾怀升这话里有话。

　　他看着顾怀升，突然发现，这个优等生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高冷、话少、学霸、心机、绿茶、还会打架……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怪胎？

　　而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刚才顾怀升把他挡在身后那个细微的动作，以及此刻空气中，那若有似无、试图靠近却又被主人小心翼翼控制着的紫罗兰香气。

　　他后颈的腺体又开始隐隐发热。

　　他烦躁地掐灭了手里的烟，这次是按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发出“呲”的一声轻响。

　　“不管怎么说，”林旭别开脸，不去看顾怀升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语气别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刚才，谢谢您出手。虽然我并不需要。”

　　顾怀升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心情颇好。“不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神特么互相帮助！林旭在心里吐槽。

　　“那么，”顾怀升看着他，再次旧事重提，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艺术节画画的事情，林旭同学再考虑一下？我觉得，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又来了！

　　林旭感觉自己刚平复一点的血压又噌地飙上来了。他就知道！这个顾怀升帮他解围绝对没安好心！在这里等着他呢！

　　“顾怀升同学！”林旭猛地转回头，眼神里刚刚消退的怒火再次点燃，“我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帮助，但是！一码归一码！画画的事情，绝无可能！请您不要再提了！谢谢！”

　　他说完，生怕顾怀升再说出什么让他崩溃的话，抓起放在栏杆上的书包，也顾不上抽烟了，再次上演了落荒而逃。

　　“我先走了！再见！”

　　顾怀升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逃跑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清朗的笑声在空旷的篮球场上回荡，带着得逞的愉悦。

　　他的小猫，不仅暴躁礼貌，还别扭得很可爱。

　　紫罗兰的香气，在夕阳的余晖中，温柔地缠绕上那缕即将消散的、带着苦涩的樱花余韵。

　　看来，这场“捕捉小猫”的计划，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策略”。

　　他拿出手机，找到方晴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帮我查一下，学校画室平时什么时候开放，管理老师是谁。」

　　方晴秒回：「？？？顾少爷，您这是要进军艺术界了？」

　　顾怀升：「不，是去喂猫。」

　　方晴：「……【跪了.jpg】您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