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迟》玛瑞娅

4、无形的网

　　凯果断对玛瑞娅说：“赶快离开这里。”他随手交给玛瑞娅一张黑卡和一部纯黑色的手机：“用这个手机联系我，我的号码存在上面。钱用这张美国运通卡。”他的动作迅速而不容置疑，仿佛早已准备好这一切。
　　冰冷的卡片和手机落入玛瑞娅手中，沉甸甸的，像两块玄铁。这突如其来的“装备”瞬间将她拉回冰冷的现实。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毫无牵挂、随他奔赴天涯的年轻舞者了。
　　“凯，我……”玛瑞娅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凯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了然，最终沉淀为一种深刻的痛楚。他早该想到的，漫长的岁月，足以改变一切。
　　“我已有了家庭，”玛瑞娅垂下眼睫，避开他那几乎能将人灼伤的目光，“他是一个……很在意我的丈夫。”她说出这句话时，心头涌起的并非全是温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她的丈夫，那个在社会规则中游刃有余、给予她稳定生活的男人，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将她保护得很好，却也无形中划定了她的疆域。他是一丈之内的夫，给予她看得见的关怀与掌控，可她内心深处那片渴望自由与真实的、更广袤的海域，他却从未，也无力抵达。那片海，深不可测，藏着她的过去，她的伤痛，以及此刻被重新点燃的、危险的火焰。
　　凯沉默了，后台的空气仿佛凝固。远处那窥视者可能带来的威胁，与眼前这横亘在他们之间、由时间和现实筑起的高墙相比，似乎都暂时退居次位。
　　“我明白了。”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命运捉弄的疲惫，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并未松开，“你目前并未改变真正的你。那个人，或者说，那股势力，既然当年能那样做，现在也不会防止任何可能的事情发生。你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玛瑞娅的心猛地一沉。凯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她无法否认，从她踏入这栋大楼，选中那个黑衣女孩，再到与凯重逢，她就已经不自觉地将那看似稳固的生活拖入了漩涡。
　　“保护好自己，”凯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这个动作让玛瑞娅心头莫名一空，“卡片和手机留着，以防万一。记住，有任何不对劲，立刻联系我。”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不是为了重温旧梦，玛瑞娅，这是为了生存，为了弄清楚真相，我愿不惜一切代价，让你真正获得安全。”
　　他的话撇清了私情，却将责任与危险更沉重地压在了她的肩上。就在这时，凯的那部怀中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紧锁，快速接起。“是我……嗯，知道了，我马上上来。”他挂断电话，对玛瑞娅说：“楼上有情况，我必须立刻送你出去。我们从来的那条路返回大厅，你混入人群离开。不要紧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担忧、嘱咐、以及一丝强行压抑的情感。然后，他不再犹豫，转身拉住她的手，快步走向后台深处，迅速离开那错综复杂的布景和阴影之中。
　　玛瑞娅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张黑卡和手机，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远处的窥视感似乎消失了，但一种更庞大、更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按照凯的指示，她努力表现的自然一点，但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在锋利的刀锋上。
　　当她重新回到那个气派却冰冷的大厅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射进来，一切看似如常。人们穿梭往来，表情漠然。她混入人流，向着大门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数条未读信息和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她的丈夫。
　　「保姆找到了吗？」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准备。」
　　「怎么不接电话？遇到什么事了？」
　　平常的关心，此刻读来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和恐惧。她无法想象，如果丈夫知道她刚才的经历，知道她手中握着的来自另一个男人的“馈赠”，知道他们安稳的生活可能正面临未知的威胁，会作何反应。
　　她走出大楼，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阳光刺眼，她却感觉浑身冰冷。两个世界在她身上撕裂——一个是秩序井然、看似平静的家庭生活；另一个是充满谜团、危险与过往激情的地下世界。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栋高耸入云的公寓大楼，它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外表平凡，内里却藏着光怪陆离的秘密，以及那个刚刚重逢却又被迫分离的男人。
　　玛瑞娅握紧了口袋里的黑色手机和卡片，她知道，平静的日子，从她鬼使神差走向那个旁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结束了。她不再是单纯的妻子玛瑞娅，她也是那个曾经名叫玛瑞娅的舞者，一个被无形之网盯上的猎物。
　　下一步，她该何去何从？是回到那个一丈之内的安稳堡垒，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还是踏入那片深不可测的海，冒着颠覆一切的风险，去追寻真正的爱情？
　　她的脚步，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