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迟》玛瑞娅

5、红色跑车与金丝眼镜

　　玛瑞娅迷迷糊糊地走到停车场，那抹鲜艳的红色跑车在众多灰黑色车辆中格外扎眼，如同她此刻混乱思绪中一个突兀的坐标。坐进驾驶舱，皮革的气息包裹上来，这是丈夫送她的生日礼物，象征着优渥、宠爱，以及某种被定义好的激情。
　　引擎低吼着启动，她却迟迟没有驶出车位。脑海中翻腾着巨大的疑问，像一群被困的蜂，嗡嗡作响：“凯现在到底是做什么的？一个舞者，为什么会出现在纽约这样一栋诡异的大楼里，拥有看似隐秘的工作室和通道？那些请他签名的人……是粉丝？他如今的身份是什么？这里是美国。当年车祸后，我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他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是如何在这里立足的？那栋楼……那个黑衣女孩……凯口中的‘神秘人’和‘势力’……这一切与我那场看似偶然的车祸，究竟有什么关联？”
　　这一连串的问号让她云里雾里，心有不甘，却又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凯的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刚刚向她掀开一角，却又迅速闭合，留下更深的迷雾。与她按部就班、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生活相比，凯所代表的，是未知、危险，却也是她失落已久的、带着血腥味的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将车驶出了停车场。城市的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地掠过车窗，却照不进她内心的阴霾。
　　回到家，位于市郊静谧高级社区的花园别墅，车库门无声地自动升起。车灯的光柱里，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连接车库与客厅的门口。
　　是她的丈夫，艾伦。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身上还穿着熨帖的定制衬衫，只是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透出些许工作后的松弛。他是华尔街的弄潮儿，金融版图上时常可见的名字。中等身材，得益于定期的私人教练培训，并不显臃肿，只是常年伏案与应酬，让他的腹部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微凸。此刻，他脸上带着习惯的、温柔的微笑，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回来了？”艾伦走上前，很自然地想接过她手中的包，“保姆找得顺利吗？打你电话也没接，我有点担心。”
　　幸亏玛瑞娅有意识地提前将握着的黑色手机和卡片放入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定了定神。下车后将手包递了过去，避开了他的接触。“嗯……看了几个，还没定。”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水，以掩饰微微颤抖的手指，“手机可能静音了，没听到。”
　　艾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在数字和谈判桌上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在镜片后显得温和，却依旧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他没有追问，只是走到她身边，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不顺利就算了，别太累着自己。家里有一个阿姨，日常琐事也能帮你处理很多。”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体贴，“我只是希望你能轻松些，做你喜欢的事。”他所谓的“喜欢的事”，大概是指插花、茶会、或者慈善基金会的那些活动——安全、优雅，符合他妻子身份的事情。
　　玛瑞娅低下头，喝着水，嗯了一声。丈夫的温柔像一张柔软而坚韧的网，将她包裹其中，感到安全，也感到束缚。他是一丈之内的夫，给予她看得见的关怀与掌控，将她安置在他精心打造的堡垒里。可她内心深处那片渴望疾风骤雨、渴望真相与自由的、更广袤的海域，他却从未，也无力抵达。那片海，深不可测，藏着她的过去，她的伤痛，以及凯所带来的、危险的诱惑。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艾伦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玛瑞娅挤出一个微笑，侧身避开他的碰触，走向客厅，“我先上去换件衣服。”
　　她快步走上旋转楼梯，感觉丈夫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如同无形的丝线。回到卧室，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手心里的黑色手机和卡片，像两块烙铁，烫得她心惊肉跳。
　　她从口袋里拿出它们，黑色的手机屏幕幽暗，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那张美国运通黑卡，则象征着凯如今似乎并不匮乏的资源。
　　她该怎么办？
　　将这一切告诉艾伦？凭借他在华尔街的人脉和资源，或许能更快地查明真相，化解危险？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按了下去。如何解释凯的存在？如何解释那段她不愿提起的已经模糊的过去？艾伦的世界是规则、秩序和掌控，他能否理解，甚至能否接受这种看似荒谬的阴谋论？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动用一切手段将她与凯、与那段危险的过去彻底隔离，甚至……对凯不利。
　　那么，隐瞒下去，独自面对？她有能力应对凯口中的那股“势力”吗？
　　玛瑞娅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花园和远处城市的灯火。平静优渥的生活之下，暗流汹涌。两个男人，一个代表着她现实的安稳，一个连接着她过去的谜团与激情。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部黑色手机上。
　　真相，自由，危险……还有凯那双痛苦而执着的眼睛。
　　她知道，她必须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