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迟》玛瑞娅

19、惊魂集装箱

　　十九、惊魂集装箱

　　凌晨三点，纽约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喘息。阿龙开着另一辆毫不起眼的破旧皮卡，载着凯和玛瑞娅驶出仓库，融入了稀疏的车流。

　　没有人说话。玛瑞娅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轮廓，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割裂感。不过短短几十个小时，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皮卡没有驶向出城的高速公路，反而在布鲁克林和皇后区交界的工业区与废弃地带之间穿行。最终，他们停在一个大型物流集散中心外围，这里停满了各种重型卡车，如同钢铁的丛林。

　　阿龙熄了火，低声道：“跟着那辆红色车头的沃尔沃，车牌尾号73。司机会带你们到第一个中转站。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待在集装箱里，不要出声，不要出来。”他递给凯一个厚重的信封，“里面有下一个接头的信物和一部分现金。剩下的，阮先生会处理。”

　　凯接过信封，塞进怀里，紧紧握了握阿龙的手：“谢了，龙哥。”

　　阿龙点了点头，目光在玛瑞娅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随即示意他们下车。

　　凯拉着玛瑞娅，如同两道影子，快速穿过卡车之间的缝隙，找到了那辆红色的沃尔沃卡车。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嘴里叼着烟斗的壮硕司机正靠在车边，看到他们，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车后方的集装箱。

　　集装箱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货物和金属的混合气味。司机压低声音，含糊地说：“进去。里面有水和食物。路上别搞出动静，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开门。”

　　没有退路了。凯先爬了进去，然后转身将玛瑞娅拉了上来。集装箱内部空间不大，堆着一些用麻布覆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货物，留出了一小块可以蜷缩的空地。角落里放着几瓶水和一些压缩饼干。

　　“咣当！”一声巨响，集装箱门从外面被关上，紧接着是锁扣转动的声音。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彻底的黑暗和窒息感瞬间将他们吞没。只有卡车引擎启动时传来的微弱震动，表明他们还在移动。

　　玛瑞娅下意识地抓紧了凯的手臂。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她能听到彼此紧张的呼吸声，能闻到凯身上淡淡的硝烟和汗水的气息，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别怕，”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摸索着找到她的手，紧紧握住，“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卡车开始移动，颠簸着驶上了道路。集装箱里没有窗户，他们无法知道方向，无法知道时间，只能依靠身体的感知和卡车偶尔的停顿、转弯来猜测外界的情况。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极致煎熬，仿佛被活埋在一个移动的棺材里。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卡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模糊的人声和检查的动静。玛瑞娅屏住呼吸，紧紧靠在凯的身边。凯的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枪柄上。

　　幸运的是，检查似乎并不严格，或者司机打点好了关系。很快，卡车再次启动。

　　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颠簸、等待、煎熬。喝了一点水，勉强吃了些压缩饼干。然而，身体最基本的需求开始成为新的折磨。膀胱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玛瑞娅不安地挪动着身体。凯察觉了她的窘迫，在绝对的黑暗中低声说：“角落那个空塑料瓶…只能将就一下。”尴尬瞬间淹没了她，但生理的紧迫更令人难以忍受。在颠簸和黑暗的掩护下，她背对着凯，完成了这无奈的程序。而当凯同样需要解决时，在近在咫尺的声音中解决的办法容易很多。在这金属囚笼里，文明社会的体面被剥离得一丝不剩。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也变成了虚无。玛瑞娅靠在凯的肩上，在半梦半醒间，过去的片段和现实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疲惫不堪。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一次长时间的停车后，集装箱外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凯精神一振，低声对玛瑞娅说：“到了，第一个中转站。”

　　锁扣被从外面打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让两人都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外面是一个看起来像农场谷仓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牲畜的气味。开门的是一個穿着格子衬衫、戴着牛仔帽、面色红润的农夫模样的人。

　　“下来吧，”农夫语气平淡，“跟我来。”

　　他们爬出集装箱，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有些发麻。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是一个看似普通的美国中部农场，宁静，开阔，与纽约的喧嚣截然不同。

　　农夫带着他们穿过谷仓，走进后面一间简陋的木屋。屋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待——一个神色谨慎、穿着联邦快递制服的中年男人。

　　“这是下一段的‘司机’，”农夫言简意赅地介绍，“他会把你们‘打包’送进堪萨斯城的物流中心。在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安排你们换乘去加州南湾的‘包裹’。”

　　凯将从阿龙那里拿到的信封递给农夫，农夫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信物，点了点头，对那个快递员说：“交给你了。”

　　快递员没说话，只是示意凯和玛瑞娅跟他走。外面停着一辆联邦快递的厢式货车。这一次，他们没有被关进黑暗的集装箱，而是躲进了货车车厢内部，混杂在无数个真正的快递包裹之中。空间虽然依旧狭窄憋闷，但至少有了些许光线从车厢缝隙透入。

　　货车启动了，驶向未知的下一站。玛瑞娅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包裹，感觉自己仿佛也成了其中一个被匿名运输的物件，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控。这条“特殊旅程”，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地下铁路”原来如此。隐藏在光鲜社会的幽暗之下，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而他们的逃亡，还远远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