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醒来迟》玛瑞娅

18、暗夜谍影同途

　　十八、暗夜蝶影同途

　　厢式货车在纽约的夜色中穿梭，路线迂回，显然是为了摆脱任何可能的跟踪。玛瑞娅靠在凯的身边，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未曾停歇。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加速，都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

　　凯始终保持着警惕，一只手紧握着玛瑞娅，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距离武器仅有寸许。他的目光透过隔离网，密切注视着前座两人的动静。

　　大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货车终于减速，驶入了一个位于工业区深处、看起来像是大型物流仓库的地方。卷帘门升起又迅速落下，将外界彻底隔绝。

　　车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宽敞但杂乱的空间，堆放着各种货箱和机械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几个穿着工装、但眼神精悍的亚裔男子分散在四周，看似在忙碌，实则警戒。

　　一个穿着丝绸唐装、身材精瘦、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从一堆货箱后走了出来。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脸上带着一种混和着江湖气与精明的笑容。这就是“阮先生”。

　　“阿凯，”阮先生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力度，目光先是在凯身上停留，随后落在他紧紧牵着的玛瑞娅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搞出这么大动静，可不像你平时的风格。”

　　凯将玛瑞娅稍稍护在身后，面对阮先生，态度不卑不亢：“阮叔，情况紧急，多谢援手。”

　　阮先生摆了摆手，吸了一口雪茄：“你为我做了不少事，这点忙应该的。不过，‘公司’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这次捅了马蜂窝。”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凯，“就是为了这位女士？”

　　“是。”凯回答得毫不犹豫，“她是我必须保护的人。”

　　阮先生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说：“这里暂时安全，我的人在外面守着。你们需要什么，跟阿龙说。”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沉默寡言、肌肉虬结的壮汉。“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不能久留。风声太紧，我这里也不是绝对保险。”

　　“我明白，”凯沉声道，“我们尽快离开纽约。”

　　“嗯，”阮先生吐出一口烟圈，“路子我可以帮你想想，但代价不小。而且，你们得换个样子。”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玛瑞娅，“这位女士太显眼了。”

　　很快，阿龙拿来了简单的食物、水和一些干净的普通衣物，甚至还有一套简单的化妆工具。凯让玛瑞娅先去仓库隔出的一個小房间里休息和更换衣物。

　　在小房间里，玛瑞娅终于能暂时喘息。她摘下帽子，面对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经历过惊恐却未完全熄灭光亮的眼睛，还残存着昔日的影子。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清水用力拍打脸颊，水流沿着她流畅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仿佛也洗去了一丝慌乱。

　　她换上了阿龙提供的、那套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粗糙的布料掩盖了她身体的线条，却遮不住那份经年舞蹈淬炼出的独特姿态。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衣物，她的脖颈依然如天鹅般修长挺直，肩膀自然打开下沉，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当她弯腰系鞋带时，腰背的曲线柔韧而稳定，动作间带着一种韵律感，仿佛不是在进行仓促的伪装，而是在完成一套极简的肢体语言。

　　她将浓密微卷的长发仔细挽起，塞进一顶普通的深色毛线帽里，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耳侧，反而平添了几分生动的脆弱。她刻意用找到的深色眉粉，将过于精致的眉形描得粗直了些，试图掩盖那份过于出众的柔美。然而，当她抬起眼眸，那双眼睛在素净的脸上显得更大、更深，里面盛着的迷茫与坚韧，交织成一种动人心魄的韵味。那不是普通女子能有的神采，是舞台的灯光、艺术的浸染和此刻绝境共同雕琢出的矛盾之美。

　　当她从小房间走出来时，凯也已经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工装，脸上甚至刻意抹上了一些油污，改变了发型，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蓝领工人。他正低声与阮先生交谈，但在玛瑞娅出现的瞬间，他的目光便立刻捕捉到了她。

　　尽管衣着朴素，甚至刻意低调，但她站在那里，身姿如一支柔韧的芦苇，静默中自有风骨。那份融入骨血的优雅与此刻境遇形成的反差，让她散发出一种更加引人注目的、易碎而高贵的气息。

　　阮先生的目光也再次扫过她，这次带着更深的审视，他微微眯起眼，对凯低声说了一句：“……照顾好你的蝴蝶，阿凯。这世道，漂亮的蝴蝶最容易折翼。

　　“……去西雅图的陆路风险太高，机场、火车站肯定被盯死了。”阮先生沉吟道，“去硅谷”我有条去加州南湾的线，可以把你们混在集装箱里带出去。”

　　“海上时间太长，变数太多。”凯否定道，“而且，‘公司’的手也可能伸到港口。”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阮先生压低了声音，“‘地下铁路’，你知道的。但费用是原来的三倍，而且，你们得完全听从安排，不能有任何闪失。”

　　凯没有丝毫犹豫：“可以。钱不是问题，怎么安排？”

　　阮先生凑近凯，用几乎耳语的声音交代起来。玛瑞娅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卡车”、“农场”、“接应点”等零碎的词语。她知道，这将是另一段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旅程。

　　交代完毕，阮先生拍了拍凯的肩膀：“准备一下，凌晨三点出发。阿龙会带你们去第一个集结点。”他看了一眼玛瑞娅，对凯说，“照顾好你的蝴蝶，阿凯。这世道，漂亮的蝴蝶本就人人想捉。”

　　阮先生离开后，仓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远处警戒的阿龙。凯走到玛瑞娅身边，看着她改头换面后依旧难掩清丽的容颜，低声道：“怕吗？”

　　玛瑞娅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担忧，有坚定，还有她熟悉的、不顾一切的保护欲。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主动握住他的手：“和你在一起，就不怕。”

　　只是，她心底还有一个疑问。当阮先生提到“代价”时，凯答应得那样干脆。他为了带她走，究竟答应了阮先生什么？他们即将踏上的“地下铁路”，又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然而，此刻的她，只能选择无条件地信任身边这个男人，将命运交付给这暗夜中的未知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