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提绿茶》梨栖

3、第 3 章

　　午后气温直升，江城的夏天像是要将人烤熟，而天空就是要就餐的食者。

　　医院门口，忱舒眠用吸管戳开手里这杯青提冰萃绿茶，吸了一口，果肉在口腔咀嚼开，抚平了额前的燥热，心里的浮动却无法平息。

　　“不热吗？”

　　冷不丁地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猛一回头，吓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饮品。

　　周淮序双手插进裤兜，瞧此模样歪了下头，移动大门敞开着，里面的冷气迎面而来。小姑娘站在树荫下，脚下是斑驳的树影，碍不住刺眼，她眯着眼同他对视，直到大门缓缓关上。

　　“怎么不说话？”他又问。

　　忱舒眠举起手里的东西逃避似地喝了一口，眼神始终停留在别处。

　　他绕过她，走到她身前停住，迫使她看着自己。
　　忱舒眠在周淮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就像以前他总喜欢俯身靠近，叫她不敢直视。

　　周淮序用下巴点了点树下的座椅，“坐会？”

　　她没拒绝，点了点头往后走几步坐下，他跟着坐下，身体靠着。

　　目光落在忱舒眠的侧脸，白绵绵的云朵夹住她别在耳后的头发，下颚圆润，这个角度隐约能看见她的颧骨，睫毛一眨一眨，像小孩手里的小扇子。

　　周淮序勾了勾唇角，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他张了张口：“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这么坐着，是你转学前。”

　　忱舒眠心底泛起涟漪，嘴上用一副不在意的语气说：“是吗？我忘了。”

　　他跟她述起高二的生活，讲的过程目光一直关注着她，似是不经意提起。

　　耳边的话语像是一根根锐利的针，无一不在刺穿她覆上的那层膜，她突然站起身，用了个很实用的理由：“我还有事。”

　　周淮序紧接着起身，伸手拽着她的胳膊：“你为什么总在疏远我？”

　　“你不是知道答案了吗？”

　　她挣脱开周淮序的手，走进阳光里。

　　周淮序望向她的背影，停在半空中的手不由蜷了蜷：“可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
　　她决然的背影，融入远方，消失在视线内。

　　忱舒眠回到店里，就近摸索着坐下，整个人烦躁地靠着落地窗，闭目养神。

　　禾简韵哼着小曲从烘培间出来，脚步一顿，左右张望，轻叹口气。走到水吧接了杯温水放到忱舒眠所在的那张桌子上，她动作很轻，许是难以避免杯底跟木桌碰撞的响声，吵醒了正养神的人。

　　“忱忱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去那边沙发睡会？”

　　忱舒眠摇摇头，抬手在眉心揉了几下。

　　“实在不行，我帮你去打他，当初是他不喜欢你，现在算什么？”禾简韵越想越气，攥紧了拳头。

　　忱舒眠苦涩地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蓝球场上又一次出现了他的身影。

　　当年，谁也没说过喜欢，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唰”的一声，进球的声音在空旷的球场格外分明。

　　许涧朝他掼了个毛巾，周淮序接住顺势擦了擦脖颈的汗。

　　“你今天去找她了？”

　　周淮序“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水拧开，就听到许涧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他疑惑着仰头灌了一口水，“为什么这么问？”

　　“当初我以为你俩会在一起的，结果你跟书吟又······”

　　许涧沉重的“嗐”了声，想想就觉得可惜。

　　突然提起书吟这个人物，周淮序愣了一瞬，记忆慢慢苏醒过来——

　　书吟，是老师眼里乖巧懂事的好学生，乐器学业两手抓，她跟周淮序是初高中同学，也是少年心底暗涌的小情绪。

　　那天的黄昏是紫色的，整栋教学楼都留存它的痕迹。

　　晚自习的时间过了一大半，学生会今天并没有来检查，老师也不在。教室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忱舒眠抱着几本书溜到最后一排，跟另一个女生同坐闲聊，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坐在教室最后面头顶着一片乌云的周淮序。

　　她从书本里翻出手机，转头看了他一眼，就开始打字。

　　不眠不休：你心情不好吗？

　　Z：嗯。

　　他回得简短。

　　许涧手搭上他肩膀，也没什么反应。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不眠不休：可以跟我说说吗？“

　　周淮序捏着手机，沉默了会发出去。

　　Z：【图片】

　　Z：【图片】

　　Z：她跟我表白了。

　　这六个字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忱舒眠呼吸一滞，她知道周淮序曾追过这个女生，也知道这个女生并不喜欢他，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犹豫片刻，竟动了劝阻的念头。

　　不眠不休：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Z：我很纠结。

　　他在纠结什么？

　　许涧的声音在身后传出：“阿序，帮我去打杯水。”

　　忱舒眠余光扫到周淮序拿起水杯走出教室，她戳了戳同桌的好友，把手机递了出去，同桌看完了聊天记录，笃定：“那个女生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你是不是喜欢我？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还说了一堆pua的话。”

　　周淮序打完水回来又坐回了刚刚的位置，同桌的女生用她的手机开始跟他对话，说的每一句话都具有针对性。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在一旁发呆，等同桌把手机归还时，最后一句话赫然显示在上面——

　　Z：我同意了。

　　忱舒眠只觉此刻呼吸道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她难以喘息，喉间愈发涩疼，朦胧顿时覆盖视线，她滑动屏幕下拉状态栏。她竟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购买校园网，摁灭数据，什么消息都阻隔在外。

　　门外涌出许多学生，下了晚自习。

　　她从裤兜里掏出有线耳机，插进手机，滑动屏幕点了一首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按下循环键走出教室，迎面碰到开完会回来的两个舍友，舍友几乎没有一个不知道她的暗恋。

　　林殊：“舒眠你怎么了？”

　　忱舒眠双唇紧抿，嘴角向下，因克制而微颤，她低下头努力憋住这股劲，挽过林殊的手臂离开教室。

　　秋天的晚风轻扫过泪痕，她们走在平时走过无数次的小桥上，林殊欲言又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忱舒眠如此，但她清楚，跟那个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回到宿舍，忱舒眠坐上床，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数据，周淮序的消息接连弹出。

　　Z：舒眠你怎么了？

　　Z：回我，好吗？

　　Z：你哭了吗？

　　林殊从阳台进来，举着手机在忱舒眠眼前：“他让你看手机。“

　　不眠不休：我没事，恭喜你啊，跟你的小初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Z：那就好。

　　自那以后，忱舒眠像是被老天提着到处走，不管走到哪总能看见书吟和他走在一起，偶尔碰到，周淮序还是会跟她打招呼，没过多久，忱舒眠就办理转学，他也联系不上她了，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戛然而止。

　　—

　　许涧听身边没什么动静，扭头看见周淮序走神了，用力撞了下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周淮序：“没什么。”

　　许涧贴上来，表情饶有趣味的打听：“听说，你们今天见面没什么进展啊？”

　　周淮序没理，一手捞过篮球，自顾自地运球。

　　许涧无奈地耸了耸肩。

　　男人，都喜欢回避失败的成绩。

　　篮球进框的次数带走了空气中的闷热，暮色裹挟着人们，许涧中途接了个电话提前离开了。

　　周淮序抬手扫了眼手表的时间，不觉他已经一个人打了几个小时的球。

　　他抱着球走到观众席坐下，从包里翻出手机，许涧这时给他发了消息，约他去老地方。

　　周淮序回家快速洗了个澡，随手把汗臭味的衣服丢进篮里，走到沙发坐下，后颈仰靠在沙发边沿，修长的手指划拉屏幕，似是在翻找什么，结果发现无果，他低骂了声。

　　许涧打来一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他喉里挤出一声“嗯”，就挂掉了电话。

　　对面的人还想说什么，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许涧无语地对着屏幕骂了几句。

　　“点好了吗？”许涧走过来问。

　　禾简韵点了点头，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后，转头跟忱舒眠解释：”忱忱，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哥是谁的，主要是这小子拿不出手。”

　　许涧虽然没有明星那么帅气，但还是有几分姿色。

　　他的嘴唇是标准的花瓣唇，总带着一抹浅笑。笑时眼睛弯成月牙，双眼皮勾勒出他温柔的性子。

　　忱舒眠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一定很好相处，接触后发现，的确如此。

　　第一次见周淮序那天，许涧就站在他身后，手臂搭在他肩上，皮肤比她还白。

　　许涧瞪大了眼，嗤笑一声：“我还没说你呢，你就攻击上我了？！”

　　禾简韵表示不想跟这个”三太子”多说一句话。

　　忱舒眠拿起桌上的可乐饮了一口：“没事啦，我不在意的。”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跟周淮序是好兄弟的，我要是早知道，我生剥了他。”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就是禾简韵天天挂在嘴边的好闺蜜。”

　　两人不约而同剜了对方一眼。

　　好家伙，敢情没一个知道这关系链。

　　打闹间，许涧突然站起身，她们两人目光追随，再到他挥手招呼的人。

　　忱舒眠扭过身子，来人也没想到她会在此。两人目光在穿梭的人群中交汇，烧烤架上鸡翅“滋啦”作响，师傅不时用脖上挂着的毛巾擦汗。

　　他们对视了几秒，她慌乱地回过身。

　　许涧走过去，热情邀他坐下，“怎么才到啊？还挂我电话。”

　　周淮序斜睨了她几眼，把帽子压低了些。

　　许涧扫了他们俩一眼，笑了声，从桌下拿出一瓶可乐，一只手握住瓶身，一只手将开瓶器对准，卡在瓶盖边缘撬开，伴随“啵”的声音，他递给周淮序。

　　忱舒眠下意识伸手拦住，脱口而出：”他不能喝碳酸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