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不如断了念想 ...
-
房门被轻轻推开。冯豫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冯鹤汀端着药碗,谢飞临提着药箱。这三个月来,每次送药都是三人同行,孟时序早已习以为常。
他摩挲着手中的石头,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将军...若是我有了心仪之人,您会...怎么想?”
屋内霎时一静。冯鹤汀和谢飞临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宇文长洲。
“那人配不上你!”冯鹤汀放下药碗,斩钉截铁地说。
谢飞临也连连点头:“就是,我看他对你也没几分真心。”
冯鹤汀杏眼圆睁:“那人不喜欢你!我亲耳听见他说有心上人了,对你根本就是虚情假意!”
谢飞临一听就知道她在胡扯,但还是配合她,夸张地一拍大腿:“就是!那家伙罪大恶极!仗着有些身份,手里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孟时序直直望着冯豫章:“将军...也是这么想吗?”
冯豫章本想说些祝福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人...并非良配,不如断了念想。”
孟时序指尖一颤。他想起在山寨的时候,分明听到冯豫章说知晓自己的心意。如今这番话,不是拒绝又是什么?
“我知道了...”他勉强扯出个笑,低头盯着手中的石头,他紧紧握住石头,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酸涩。
夜色沉沉,烛火早已熄灭。冯豫章和孟时序依旧同榻而眠,只是如今孟时序的寒气不再发作,两人之间便隔着一道若有似无的距离。孟时序静静望着身旁熟睡的冯豫章,那熟悉的轮廓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攥住冯豫章的一片衣角。
“将军...”孟时序在心底无声地唤着,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是我害了你...”他凝视着冯豫章平静的睡颜,想起白日里那句“断了念想”,钝痛在胸口碾过,心都被碾碎了。“这样也好...”他松开攥得发白的指尖,任由那片衣料从指间滑落,“若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太伤心...”一滴温热无声地没入枕畔,转瞬便被夜色吞噬。
晨光熹微,冯豫章醒来时,发现孟时序已经睁着眼睛望着帐顶。
“这么早就醒了?”冯豫章撑起身子,“我去给你弄些早膳。”
孟时序轻轻眨了眨眼睛,他其实一夜未眠,却不想让冯豫章看出端倪。“将军...”他转向冯豫章,声音很轻,“我想回洪都城了。”
冯豫章动作一顿。这三个多月来,他日日担忧孟时序会提出跟宇文长洲离开,却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话。心头蓦地涌上一丝欢喜,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喜欢宇文长洲了?
“那滨王殿下那边...”冯豫章试探着问。
“待会儿殿下来了,我会亲自说明。”孟时序望着窗外的晨光,“我们...用完早膳就启程吧。”
冯豫章微微蹙眉:“这么急吗?不再多待几日?”
“不必了。”孟时序垂下眼睫,“我想回去了。”
“好。”冯豫章起身,“我去让鹤汀他们收拾行装。”他快步走向门口,生怕多留一刻就会泄露心底的雀跃。
待房门关上,孟时序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呢喃:“再待下去...我怕我会舍不得...”
早膳刚撤下,宇文长洲便如往常般踏进了院子。孟时序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近,轻声道:“殿下,我今日便要回洪都城了。”
宇文长洲脚步一顿:“这么突然?”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冯豫章,“可否让本王与孟公子单独说几句?”冯豫章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待房门轻合,宇文长洲才上前一步:“为何急着回去?”
“没什么。”孟时序摇摇头,“只是想回去了。”
宇文长洲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那日后...本王还能去洪都城寻你吗?”
孟时序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殿下待我好,我很感激。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报答您。”
“怎么突然说这些。”宇文长洲轻笑一声,抬手理了理他额前散落的碎发,“本王对你好,可不是图你报答的。”
“殿下...”孟时序直视着宇文长洲的眼睛,认真说道:“您永远...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本王知道。”宇文长洲收回手,“那夜你说的话,本王字字都记得。”他忽然压低声音,“但本王那夜说的,永远作数。若有一日冯豫章负了你,你一定记得来找我...”
孟时序默不作声,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宇文长洲虽觉他神色间有些异样,只当是离别在即心中伤感,便也未再多想。
宇文长洲离去后,孟时序看着宇文长洲的背影,在心底无声地说:“殿下...永别了...”宇文长洲的情意,冯豫章的疏离...这一切,终将随着他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院子里传来冯鹤汀张罗马车的声音,夹杂着谢飞临插科打诨的玩笑。孟时序深吸一口气,将石头收进袖袋。这段时日的温暖,就像一场美梦,如今也该醒了。
众人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冯豫章小心地扶着孟时序走到大门前。谢飞临牵着马等在一旁,见他们出来,咧嘴一笑:“我也该回去了。”
冯鹤汀挑了挑眉:“哟,终于敢回去见流丹姑娘了?”
“什么叫敢不敢!”谢飞临耳根发红,却挺直了腰板,“我就是...就是觉得之前太尴尬。”他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下回见面,说不定我真要当爹了。”
冯鹤汀噗嗤一笑:“那可得提前祝你和流丹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承你吉言!”谢飞临翻身上马,潇洒地一抱拳,“鹤汀妹妹,豫章,孟公子,保重!”马蹄声渐远,扬起一路尘土。冯豫章望着谢飞临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家伙...”
孟时序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笑闹,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扬起。这样平常的道别,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青霜驾着宽敞的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内,孟时序靠着软垫,冯豫章和冯鹤汀分坐两侧。后面跟着雨霁驾驭的小马车,载满行李杂物。紫电和云销一左一右护在车队两侧。
与此同时,宇文长洲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他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闪回种种细节。孟时序收到石头时那一瞬的僵硬,那句“若有来生”时不同寻常的语气,还有告别时眼底深藏的悲凉...种种异常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越想越觉得蹊跷。宇文长洲忽然站起身。
“非晚。”他扬声唤道。
“属下在。”非晚从廊下转出。
宇文长洲站起身:“收拾行装,我们走。”
“殿下要去何处?”
“回宫。”宇文长洲望向洪都城的方向,眼神锐利。
不出半月,众人便回到了洪都城。城中的喧嚣一如往昔,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让人恍惚。
回到将军府,下人们忙着搬运行李。孟时序站在庭院中,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每一处都刻着过往的痕迹。
若是自己当年没有对冯豫章动心,一切会不会不同?冯豫章或许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或许已经娶了公主,儿女绕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贬黜、被猜忌。孟时序摸了摸袖中的石头,冰冷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夜色渐深,烛火在纱罩中轻轻摇曳。孟时序侧卧在床榻内侧,忽然轻声开口:“将军...我能要些花吗?”
冯豫章闻言一怔,这是孟时序第一次主动向他讨要东西。他立刻支起身子:“当然,你想要什么花?我明日一早就去集市。”
“芙蓉花...要开得正好的那种。”
“好!”冯豫章不假思索地应下,“我记下了,明日定给你挑最漂亮的。”
孟时序沉默片刻,又道:“能让鹤汀小姐...陪你一起去吗?”
冯豫章疑惑地转头,“为何?”
“鹤汀小姐眼光独到...定能挑到最好的。”
冯豫章虽觉奇怪,还是点头:“好,明日我拉她同去。”
“嗯。”孟时序轻轻应了一声。
天刚蒙蒙亮,冯豫章就已经起身更衣。孟时序靠坐在床头,静静看着他系腰带、穿衣服。
“我这就去了。”冯豫章整理好衣襟,转身往门外走。
“将军...”孟时序突然唤住他。
冯豫章回头,晨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柔和的边:“怎么了?”
孟时序望着光影中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没什么...早点回来。”
“放心。”冯豫章笑着拍了拍腰间的荷包,“保证挑到最漂亮的芙蓉花,午时前就回来。”
门扉轻轻合上,孟时序的笑容渐渐淡去。
孟时序穿好外衣,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冯鹤汀送给他的鹅卵石,还有一直贴身戴着的玉佩。玉佩被他摩挲得温润透亮,冯豫章一直以为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却不知这其实是当年雄州洪灾时,那个装满银两的袋子里附带的。那时冯豫章随手一抛,早就不记得这枚小小的玉佩了。他不敢说出这玉佩的真正来历,只能用“母亲遗物”这样的借口将它留在身边。孟时序把石头和玉佩轻轻放在桌上。他最后看了眼这个住惯了的屋子,推门走了出去。
孟时序刚踏出房门,紫电和青霜就跟了上来。
“我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孟时序停下脚步。
紫电抱拳道:“将军吩咐过,孟公子出门属下必须随行。”
“真的不必了。”孟时序摇摇头,“我去去就回。”
青霜正要再劝,紫电却突然拉住她:“那孟公子早些回来。”
等孟时序走远,紫电立刻压低声音:“青霜,你留下等将军。我暗中跟着。”青霜会意地点点头,紫电闪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