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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我该拿你怎么办? ...

  •   暮色渐沉,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孟时序这一睡便是一整天,直到月上中天还未醒来。

      冯豫章独自坐在床前,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轻轻握住孟时序露在锦被外的手,那手指冰凉得让他心头一颤。正出神间,忽然感觉掌中的手指微微抽动。床上的孟时序突然开始发抖,整个人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额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时序?”冯豫章急忙俯身,双手不停地揉搓他冰凉的手臂和后背,可那寒意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怎么也暖不热。孟时序的喘息越来越急,唇色都开始发青。

      冯豫章的手悬在半空,踌躇片刻,终是掀开锦被躺了进去,将人揽入怀中。孟时序在睡梦中立刻本能地贴上来,额头抵在冯豫章颈窝处,冰凉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襟。渐渐地,那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冯豫章低头看着怀中人恢复血色的脸颊,心中一片酸软——

      时序,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日天光微亮,孟时序在暖意中悠悠转醒。朦胧间发觉自己正偎在冯豫章怀中,这姿势太过熟悉,让他恍惚间以为回到了从前,不自觉地又往温暖处蹭了蹭。

      冯豫章被这细微动静惊醒,垂眸正对上孟时序清亮的眼睛:“昨夜你寒气发作...所以我才...”话到一半却顿住了,只低声道了句:“抱歉。”

      孟时序一怔。从前同榻而眠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如今却要道歉...想来不过是因自己伤重,才不得不如此。他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心口像被针刺了一下。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窗外早雀啼鸣。

      “还冷么?”冯豫章突然问道。
      其实寒意已退,可孟时序贪恋这久违的温暖,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嗯。”

      冯豫章手臂收紧,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那再睡会儿。”话音未落,忽觉腰间一紧,孟时序竟主动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心口处,温热的呼吸烫得他心头一颤。孟时序闭着眼,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声,暗自祈求时间过得再慢些。

      时光如流水般过了三个月,孟时序的伤势总算有了起色。冯豫章每日看着那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血色,侧腹的淤青也淡了不少,夜里再不会因寒气发作而颤抖。这本该是值得欣慰的事,可每当看到宇文长洲来访时,他心中便如同压了块石头。

      宇文长洲几乎日日都来,有时携着诗集,有时只是闲谈。冯豫章常常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相对而坐的两人。孟时序待宇文长洲温和有礼,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冯豫章总是别开眼去,默默转身离开。

      谢飞临总说,若真有什么,滨王早该将人接走了。可冯豫章知道,有些事不是接不接走能说清的。宇文长洲总会在起风时,自然而然地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孟时序肩上,而孟时序也只是礼貌地道谢,并未拒绝这份体贴。更让他揪心的是,宇文长洲凝视孟时序时,眸中藏不住的温柔,像极了自己看孟时序的模样。他知道宇文长洲从不留宿,可这并不能减轻他心中的酸涩。有时候,他甚至希望滨王殿下能直接开口要人,好过这般日日悬着心的煎熬。

      可孟时序从未提起要离开,宇文长洲也始终没有开口。这种微妙的平衡,反而让冯豫章更加无所适从。他既怕打破现状,又怕现状永远持续下去。

      洪都城,津王府内。
      宇文明时正站在庭院中,时不时轻点鸟笼,指尖捻着一粒松子,逗弄着金丝笼中的红嘴绿鹦鹉。那鸟儿机灵地歪着头,忽然扑棱着翠羽叫道:“殿下万安!殿下万安!”
      邺水快步走来,单膝跪地禀报:“启禀殿下,滨王这三个月来几乎天天往孟宅去。”
      “哦?”宇文明时手中的鸟食顿在半空,眉梢微挑,“密谋什么可查清了?”
      “回殿下,滨王每次去都是寻孟时序谈诗论文,与冯将军并无过多往来。”
      宇文明时忽然轻笑一声,继续往笼中添食:“孟时序...本王记得,上次悬崖边,也是这位孟公子拼死护着宇文长洲吧?”
      “正是。”
      “有意思。本王交代他的事情还没办妥,倒有闲心插手宇文长洲的事。”宇文明时忽然敛了笑意,“去,通知孟时序,让他把冯豫章给本王带回洪都城来。”
      “遵命。”邺水躬身退下。

      庭院重归寂静,宇文明时忽然将整把松子撒进笼中。鹦鹉急切地啄食着松子,却仍不忘间歇地叫着:“孟时序!孟时序!孟时序!”尖细的嗓音在庭院中回荡。宇文明时望着笼中的鸟,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日天光晴好,宇文长洲照例来寻孟时序,西厢房的门紧紧关着,将里头的动静隔绝得严严实实。

      冯豫章独自坐在北厅的圈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仿佛要将地面看出个洞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近一个时辰。

      谢飞临和冯鹤汀站在院中,看着厅内的情形,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又开始了。”谢飞临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里面,“这三个月来,只要滨王殿下一来,咱们冯将军就跟被点了穴似的。”
      冯鹤汀揉了揉太阳穴:“之前还找借口进去送茶送水,现在倒好,直接坐成尊雕像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紫电打开门,冯鹤汀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童,生得白白净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往门内张望。
      “小朋友,有事吗?”冯鹤汀走上前去,蹲下身问道。
      “我找孟时序孟公子。”孩童声音脆生生的。
      冯鹤汀回头看了眼仍在发呆的冯豫章,轻声道:“孟公子在屋里呢,跟我来吧。”
      她领着孩子来到西厢房前,轻轻叩响房门:“孟公子,有个小孩子找你。”里面传来孟时序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孩子独自推门进去。孟时序靠坐在床头的软枕上,宇文长洲正坐在床边,见状笑道:“这孩子长得真讨喜。”
      孟时序放下手中的书卷:“小朋友,你找我?”
      孩童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献宝似的递过去:“这个送给您,我爹让我送过来的,可好看啦!”

      孟时序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瞬间浑身僵住。
      宇文长洲饶有兴致地翻看着石头:“这纹路确实别致,像是...”转头见孟时序神色不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孟时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小朋友,你爹...还说了什么吗?”
      孩童眨巴着大眼睛:“爹说让我送完石头赶紧回去。”
      孟时序怔怔地望着宇文长洲手中的石头,低声道:“回去...我明白了。”他强撑着扯出一丝笑意,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替我谢谢你爹,难为他...还记得我喜欢这些。”
      “好!”孩子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临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挥了挥手:“孟公子再见!”

      听着孩童蹦跳远去的脚步声,孟时序攥紧了手中的书册。
      宇文长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石头...有什么特别吗?”
      孟时序垂下眼睛:“没什么。小时候邻居都知道我喜欢石头和花草,见了好看的就会送来。”
      宇文长洲闻言笑道:“那我以后若见到别致的,也给你送来可好?”
      “嗯...”孟时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谢飞临站在院中,望着孩童远去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要是我当年听爹娘的话早些成婚,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冯鹤汀噗嗤一笑,用手肘捅了捅谢飞临:“得了吧你!你在这儿躲了这么久都不敢见流丹姑娘,但凡有胆子提亲,早当爹了。”
      “谁说我不敢!”谢飞临梗着脖子,“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冯鹤汀手里拣着药材也不耽误嘴上逗他,“你就是没胆子。”
      “冯鹤汀!”谢飞临气得跳脚,“你别对我使激将法!本公子才不上当!”
      “哎哟~”冯鹤汀故意拉长声调,眼睛笑成月牙,“自己怂还赖我?”她转身去整理另一个药架。
      谢飞临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后头:“我这不是怂!是谨慎!是谨慎!你懂什么...”
      冯鹤汀一边分拣药材,一边时不时“嗯嗯”应和两声。

      傍晚,孟时序独坐在床上,那块石头静静躺在掌心。三年前,他在街上被人拦住,对方递来一块花纹特别的石头,说是有人特意送给他的。他满心欢喜地跟着那人穿过长街小巷,想感谢送石头的人。未曾想,等着他的是津王。那是第一次,津王用这种方式找他。

      孟时序不自觉地握紧了石头,硌得掌心生疼。他盯着石头,仿佛透过石头,又看见津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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