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盟主与他的喑影毒美人》御紫柴

8、毒蕊凝香·暗涌嵩山

　　月华如水，却照不进南疆幽深的山谷。此地终年弥漫着七彩的瘴气，奇花异草恣意生长，美得妖异，也毒得致命。谷底深处，依傍着一条漆黑如墨的毒水河，矗立着一片风格奇诡的建筑群。楼阁多以漆黑的乌木和苍白的兽骨搭建，檐角飞翘，悬挂着无数细小的银铃，风过处，铃声却并非清脆，而是带着一种黏腻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嘶哑声响。

　　这里，便是江湖人闻之色变，却又对其内部一无所知的秘教——毒汐门的总坛。

　　最大的一座殿宇内，光线昏暗，唯有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照亮了空气中缓缓飘浮的、带着甜腻香气的尘埃。殿内主位，并非传统的座椅，而是一张以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宽大卧榻，榻上铺着不知名黑色兽皮，柔软异常。

　　一个身影慵懒地斜倚在榻上。那是一个女子，看面容不过三十许人，容颜极美，却美得带着一种蚀骨的危险。她眉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深邃的紫色，流转间仿佛能吸摄人心。她未着鞋袜，一双玉足纤巧玲珑，指甲染着暗紫色的蔻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兽皮。她便是毒汐门门主，洛千影。江湖传闻她年岁已不可考，一身毒功出神入化，喜怒无常，杀人于无形。

　　此刻，她紫色的眼眸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宠溺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静立于殿中的青年。

　　那青年身量极高，约有七尺五寸（近一米八七），挺拔如孤峰绝崖。他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衣料是某种罕见的哑光丝绸，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如同血痂干涸后的暗沉光泽。衣服的剪裁极为贴身，勾勒出宽肩窄腰和一双笔直长腿的利落线条，行动间想必更是风姿夺人。双肩之上，覆着金属质地的肩甲，甲上雕刻着狰狞的兽面纹路，獠牙毕露，透着一股蛮荒的冷冽与霸气。

　　视线移向他的面容，便更觉惊心动魄。那是一张冷冽到极致的俊美脸庞，五官线条仿佛由最苛刻的工匠用寒玉精心雕琢而成，锐利处如刀锋，柔和处又如月下清泉。眉峰斜斜飞入鬓角，带着不驯的野性。眼尾微扬，勾勒出几分天生的风流姿态，而最勾魂摄魄的，是那右眼眼尾下方一点殷红如血的泪痣，宛若雪地里骤然绽放的一株毒蕊，平添了无限邪魅与慵懒。他的眼眸颜色极浅，是罕有的淡绿色，如同初春融化的冰川，本该清澈，此刻却氤氲着一层疏离的迷雾，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致。

　　一头墨黑的长发并未束冠，只是凌乱而有层次地披散着，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衬得肤色苍白。发丝间，巧妙地穿插点缀着数枚银色的金属发饰，纹路繁复如暗纹雕花，与耳侧那造型尖锐、同样质地的长耳饰相互呼应，冷硬感十足，与他整体的凌厉气质浑然一体。

　　然而，与他这一身冷硬霸道的装扮形成极致反差的，是他那双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指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的一根浅绿色丝带。那丝带质地柔润，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在他指尖缠绕、滑动，仿佛一条拥有生命的温顺小蛇。这抹柔和的浅绿，在他周身黑红与银色的冷硬色调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愈发衬出他那种精心雕琢般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精致感。

　　他，就是毒汐门首席大弟子，洛千影之下，万人之上，亦是江湖正道悬赏榜上名列前茅的——洛昔风。

　　“风儿，” 洛千影开口了，声音慵懒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句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中原嵩山，如今正热闹得很呢。”

　　洛昔风微微抬眸，那双浅绿色的眸子在幽光下显得更加淡漠：“一群自以为是的正道人士，聚在一起，选举一个所谓的盟主，玩着过家家的游戏罢了。吵嚷得很，徒惹人烦。”

　　他的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偏偏语调平缓，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倦怠，言辞却辛辣至极。

　　洛千影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几分愉悦：“说得好，确是乌合之众的喧哗。不过，这喧哗之中，却藏着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东西。”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微不可查的紫芒闪过，卧榻旁一盏形制古怪的灯盏倏然亮起，投射出一片光幕，光幕中隐约浮现出一枚造型奇特的令牌虚影，令牌中心，似乎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隐隐有流光转动。

　　“宗门的圣物，‘碧血蛊心’，失落中原已有十年。” 洛千影的语调冷了下来，“当年叶长老携圣物前往中原执行任务，一去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圣物乃我门传承信物之一，蕴藏秘法，绝不能流落在外。”

　　洛昔风把玩丝带的动作微微一顿，浅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锐光：“叶孤影……那个叛徒？”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圣物，必须找回。” 洛千影的目光锁定在洛昔风身上，紫色的瞳孔深邃如渊，“而根据零星传回的消息，叶孤影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嵩山附近。如今正逢武林大会，鱼龙混杂，正是探查的绝佳时机。风儿，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

　　洛昔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周身的疏离感更重：“师尊是想让我去那污浊之地，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周旋？”

　　“必要时，” 洛千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清除所有障碍。无论是谁，胆敢阻拦，或与圣物失踪有关，杀无赦。” 她顿了顿，目光在洛昔风俊美无俦的脸上流转，语气又变得有些玩味，“而且，你那‘落卿云’的身份，沉寂了也有些时日了。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不用，岂不可惜？有时候，最美的皮囊，才是最利的毒药。”

　　洛昔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烦，但很快便淹没在冰川般的淡漠之下。他微微颔首：“弟子领命。”

　　“去吧，” 洛千影重新慵懒地躺回榻上，挥了挥手，“让我看看，你这次，能把这中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到何种程度。别忘了，带上‘千机引’，或许能感应到圣物的气息。”

　　“是。”

　　洛昔风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宽大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他行走在毒花盛开的谷中小径上，周身的气息与这诡异的环境完美融合，仿佛他本就是这毒瘴之地孕育出的精魅。

　　回到自己位于山谷僻静处的独栋小楼，楼内陈设简洁而精致，与外界的蛮荒风格迥异，更偏向中原的雅致，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各种奇異药材混合的冷香。

　　他走到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前，凝视着镜中那个冷硬俊美、气势凌人的自己。片刻后，他抬手，开始逐一卸去身上的饰物。冰冷的金属肩甲被解下，发出沉闷的轻响。尖锐的银质耳饰被取下，放入一个铺着黑绒的匣中。发间的金属发饰也被一一抽离，如墨的长发彻底披散下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妖异的风情。

　　接着，他解开了黑红劲装的衣带。衣衫滑落，露出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却不过分贲张的上身，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胸前的线条紧实，腰腹劲瘦，没有一丝赘肉，每一道起伏都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又兼具了修长优雅的美感。

　　他运转内力，体内骨骼发出一阵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这是毒汐门秘传的“缩骨易形功”。只见他高大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纤细柔婉，肩膀略窄，腰肢更显不盈一握，连喉结也变得几乎看不见。整个身形轮廓，从男子的挺拔英武，转化为了女子的高挑曼妙。

　　他取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一套女装。那是一件月白色的留仙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料子轻薄如雾，行动间如流风回雪。外罩一件浅碧色的软烟罗纱衣，更添朦胧飘逸。他熟练地穿上这身衣裙，动作间不见丝毫男子的笨拙，反而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

　　然后，他坐到了梳妆台前。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黛石墨锭，皆是品质极佳的上品。他执起眉笔，对着水晶镜，仔细地描画起来。原本斜飞入鬓的英气剑眉，被修饰成了远山含黛的婉约柳叶眉。他用特殊的药粉稍微改变了眼型，让那双浅绿色的眸子显得更大、更圆，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殷红的泪痣依旧点在眼尾，此刻却不再是危险的标志，反而成了点睛之笔，平添了无尽的风情与魅惑。

　　胭脂淡淡晕染开苍白的脸颊，唇瓣被点上朱红的口脂，娇艳欲滴。最后，他将如瀑的长发挽成一个慵懒随意的堕马髻，斜插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几缕发丝故意垂落颈侧，更显脖颈修长白皙，脆弱堪怜。

　　当他再次站起身，面向水晶镜时，镜中之人，已彻底脱胎换骨。

　　依旧是那张脸的底子，却再无半分洛昔风的冷冽与霸气。眉梢眼角的锐利被柔化，唇角的线条变得柔和，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高贵，清冷，眉宇间笼着淡淡的轻愁，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入骨的媚意。那身月白浅碧的衣裙，完美衬托出她（他）高挑纤秾合度的身段，行走间裙裾微漾，步步生莲。

　　武林第一美人——落卿云。

　　镜中的“美人”红唇微启，吐出的却是属于洛昔风的那把清越嗓音，只是此刻压低放柔了许多，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真是……无趣的伪装。”

　　语气中的毒舌本色，依稀可辨。

　　他（她）从妆匣底层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香囊，里面装着的，正是洛千影提到的“千机引”，一种能微弱感应到“碧血蛊心”特殊波动的奇物。将其小心收入袖中暗袋。

　　一切准备就绪。落卿云，或者说洛昔风，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绝色佳人，浅绿色的眸底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冰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他推开小楼的后窗，窗外是陡峭的悬崖与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身形一晃，月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融入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毒汐门总坛，向着中原，向着那座此刻正聚集了天下英雄的嵩山，迤逦而去。

　　夜色掩去了行踪，也掩去了即将随着这“第一美人”的到来，而悄然涌向嵩山的致命暗流。真正的风暴，往往起源于最不起眼的涟漪。而这重涟漪，名为洛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