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盟主与他的喑影毒美人》御紫柴

7、君子之风 剑试峨眉

　　擂台上的比试已进行了数轮，各派年轻俊杰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人凭借精妙招式崭露头角，有人因内力不济遗憾败北，也有人因临场经验不足而功亏一篑。喝彩声、叹息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将少林寺广场的气氛烘托得愈发炽热。

　　南绾一眼看着又一位丐帮的七袋长老被点苍派一位剑法刁钻的师兄逼下擂台，终于按捺不住，用力扯了扯自家少爷那质地普通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袖，语气近乎哀求：“我的好少爷！您看看！这都下去多少拨了！连丐帮吴长老那样的人物都撑不过二十招！您再不上，难道真要等那几位……”他偷偷指了指武当、峨眉等区域那些气定神闲、尚未出手的核心弟子，“……等他们上去把场子镇住了，您再去啃硬骨头吗？”

　　孟北措刚把最后一口葱花烙饼咽下去，满足地拍了拍丝毫没有起伏的腹部，闻言眨了眨他那双清澈的星眸，一脸无辜：“硬骨头？绾一，你饿了吗？我这儿还有半块早上藏的芝麻糖……”

　　南绾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要心梗了。“少爷！我说的是擂台！是盟主之位！不是吃的！”

　　“哦，擂台啊。”孟北措这才恍然，他将目光投向那红绸围绕的擂台，此刻台上正空着，似乎在等待着下一位挑战者。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那些摩拳擦掌、眼神热切的人群，又看了看高台上宝相庄严的空闻方丈和各位掌门，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好像……是有点意思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对吧，绾一？”

　　说完，不等南绾一反应，孟北措深吸一口气，那近九尺的高大身躯并未见他如何作势，只是如同寻常迈步一般，向前踏出一步。

　　然而，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却让周围所有关注着擂台方向的人，眼前一花！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仿佛融入了掠过的山风之中，轻盈得没有带起丝毫尘埃，迅捷得超越了常人目力所及。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花哨炫目的空翻，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如同闲庭信步，一步，便从拥挤的人群边缘，直接“滑”到了那高达丈余的擂台中央。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鬼魅。直到他挺拔如松的身影稳稳立在擂台红绸之内，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台上多了个人。

　　“好俊的轻功！”台下不乏识货之人，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这一手举重若轻、返璞归真的身法，远比那些蹦得高、翻得多的花架子，更能体现实力。

　　端坐高台的几位掌门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武当清虚真人微微颔首，峨眉绝尘师太眼神微凝，丐帮洪九公则摸了摸油光锃亮的酒糟鼻，嘿嘿笑了一声。

　　孟北措站定，先是对着高台上诸位前辈，特别是空闻方丈，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晚辈姑苏孟北措，见过空闻神僧，见过诸位前辈！” 声音清越，不卑不亢，礼仪周全。

　　空闻方丈半阖的双目微微睁开一丝，那仿佛能容纳星海的深邃目光在孟北措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孟北措这才转身，面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抱拳环视一周，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阳光又略带些腼腆的笑容：“在下孟北措，学艺不精，今日上台，非为争强好胜，实乃向往与天下英雄切磋技艺，印证所学。还望诸位朋友不吝赐教，咱们……点到为止！”

　　他这番话说的诚恳，毫无咄咄逼人之气，配上他那张正气凛然又俊朗非凡的脸，顿时赢得了不少台下江湖散人和小门派的好感。毕竟，比起之前那些一上台就目空一切、狂言要“会尽天下英雄”的家伙，这位孟少侠可显得顺眼多了。

　　然而，大门大派的弟子们，尤其是那些尚未出手的核心传人，看向孟北措的目光则多了几分审视与凝重。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才那手轻功，已然证明了这看似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呆”的少年，绝非易与之辈。

　　台下静默了片刻。孟北措的名头，这几日早已传开，但真正见过他出手的人并不多。此刻他主动上台，气势不显却深藏不露，一时间，竟无人立刻上台挑战。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自峨眉派区域响起：

　　“峨眉派静玄，请孟少侠指教！”

　　话音未落，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已如惊鸿般掠起，身姿曼妙，裙袂飘飘，如同月宫仙子临凡，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之上，与孟北措相距三丈而立。正是昨夜受让客房之恩的静玄师太！

　　她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手持连鞘长剑，目光清冽如寒泉，直视孟北措。只是那眼神深处，除了惯有的警惕与清冷，似乎还多了一丝极为复杂的意味，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又像是想要偿还什么。

　　“哇！静玄师太出手了！”
　　“听说她是峨眉派下一代掌门的候选之一，剑法已得绝尘师太七分真传！”
　　“这下有好戏看了！孟少侠对静玄师太！”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一边是近来风头正劲、神秘莫测的少年英侠，一边是名门大派、实力强横的冰山女尼，这组合本身就极具看点。

　　南绾一在台下看得直跺脚：“哎呀！怎么是她！少爷昨晚才让了房间给她们，这转头就打上了？这、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他虽然知道擂台比武无关私怨，但心里总觉得别扭。

　　孟北措见到静玄，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笑容不变，再次抱拳，语气依旧温和有礼：“原来是静玄师太。昨夜匆匆一别，师太可还安好？请赐教。”

　　他这话问得平常，仿佛只是朋友间的寒暄，但在这种场合，尤其是出自一个男子对一位尼姑之口，难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静玄的俏脸似乎更冷了一分，她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锃”的一声，拔出了手中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四射，剑尖微微颤动，指向孟北措，一股凌厉的剑气已然弥漫开来，锁定对方。

　　“孟少侠，请亮兵刃吧。”静玄的声音如同她的剑一样冷。

　　孟北措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拍了拍背负着的、用粗布包裹的“斩云”剑，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师太好意。不过，与师太切磋，在下空手便可。”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

　　静玄师太的峨眉剑法，在年轻一代中可是赫赫有名！这孟北措竟敢托大空手对敌？这是自信过头，还是瞧不起人？

　　就连高台上的绝尘师太，眉头也微微蹙起。

　　静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认为孟北措是在故意轻视她，当下更不答话，娇叱一声：“既然如此，得罪了！”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手中长剑已然刺出！这一剑，快如闪电，疾似流星，剑尖划破空气，发出“嗤”的轻响，直取孟北措右肩肩井穴！正是峨眉剑法中的精妙招数——“流星赶月”！剑势凌厉，却依旧恪守着“点到为止”的原则，旨在制敌，而非伤敌。

　　眼看剑尖及体，孟北措却不慌不忙。他脚下仿佛踩着一团流动的清风，身形微侧，如同柳絮随风，于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迅捷无比的一剑。那剑尖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衫掠过，带起的劲风拂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好身法！”台下有人喝彩。

　　静玄一剑落空，毫不停留，手腕一抖，剑势顺势下划，变刺为削，斩向孟北措腰间，同时左掌悄无声息地拍出，袭向他肋下空门。剑掌配合，默契无间，显示出极佳的临敌应变能力。

　　孟北措赞道：“师太好俊的剑掌双绝！” 说话间，他身形再转，如同陀螺般滴溜溜旋转起来，不仅避开了削来的长剑，那旋转带起的无形气劲，竟也将静玄悄无声息的一掌稍稍带偏。

　　他依旧没有反击，只是凭借神妙无比的“惊鸿步”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如同穿花蝴蝶，在静玄绵密迅疾的剑光掌影中穿梭自如。那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异常灵活，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仿佛早已预判到静玄的每一次攻击。

　　静玄将一套峨眉剑法使得淋漓尽致，“白猿献果”、“金顶佛光”、“玉女穿梭”……剑光霍霍，如同编织成了一张绵密的光网，将孟北措笼罩其中。她的掌法也配合剑招，时而成指，点向穴道，时而化掌，拍击要害，攻势如同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然而，任凭她剑法如何精妙，攻势如何狂猛，孟北措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微小的动作避开。他的闪避并非狼狈逃窜，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与优雅，仿佛不是在生死相搏的擂台，而是在与友人共舞。

　　台下众人看得目眩神迷，时而为静玄精妙的剑招惊呼，时而为孟北措神乎其神的身法喝彩。

　　“这孟少侠的身法，简直神了！”
　　“他好像还没还过手吧？”
　　“静玄师太的剑已经很快了，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南绾一在台下，从一开始的担心，渐渐变成了自豪，挺起了胸膛，与有荣焉。

　　高台上，几位掌门的目光也愈发专注。清虚真人抚须沉吟：“此子步法，暗合天道，圆转如意，已得‘闪避’之三昧。孟家‘惊鸿步’名不虚传，但能练到如此境界，此子天赋实在惊人。”

　　绝尘师太面无表情，但紧盯着擂台的目光，显示她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静玄久攻不下，心中渐渐焦躁。她身为峨眉派大弟子，心高气傲，今日若连让对方出手都做不到，颜面何存？她银牙一咬，剑法再变，内力催动之下，剑身嗡鸣作响，剑光骤然暴涨，如同泼水一般洒向孟北措周身大穴！正是峨眉派压箱底的绝技之一——“千峰竞秀”！

　　这一招极耗内力，但威力也极大，剑光层层叠叠，仿佛有无数座剑山同时压来，让人避无可避！

　　面对这凌厉无匹的一击，孟北措终于不再一味闪躲。他清喝一声：“来得好！”

　　只见他双足不丁不八站定，右手并指如剑，体内“浩然正气诀”沛然运转，一股至大至刚、中正平和的气息骤然爆发！他并未硬撼那漫天剑影，而是看准了剑势中最核心、也是唯一真实的那一道剑光，一指点了出去！

　　这一指，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致！后发而先至！
　　指尖之上，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浩然之气，堂皇正大，无可匹敌！

　　“叮——！”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磬相击的声音响起！

　　孟北措的指尖，不偏不倚，正好点在了静玄长剑的剑脊之上！位置拿捏之准，妙到毫巅！

　　静玄只觉得一股浑厚无比、却又温和醇正的大力顺着剑身传来，手臂剧震，整条右臂瞬间酸麻，那凌厉无匹的“千峰竞秀”剑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溃散！她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地向后“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持剑的手犹自微微颤抖，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而孟北措，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只是随手而为。他收回手指，对着静玄再次抱拳，神色诚恳，毫无得色：“承让了，静玄师太。师太剑法精妙，内力深厚，北措佩服。若非师太恪守规则，未尽全力，北措未必能如此轻易接下。”

　　他这话并非虚伪的客套。他看得出，静玄方才那一剑虽然凌厉，但剑中并无杀意，始终留着分寸。否则，他也不可能如此从容地以指破剑。

　　静玄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和真诚的表情，又感受了一下兀自发麻的手臂，心中五味杂陈。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干脆利落。对方甚至没有动用兵刃，仅凭一指，便破了自己最强的剑招。这差距，显而易见。

　　然而，对方不仅没有趁机追击，反而在获胜后第一时间为自己保全颜面，言辞恳切，礼数周到。这份气度，这份尊重，让她心中的那点不甘和怨气，竟也消散了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长剑归鞘，对着孟北措合十一礼，声音虽然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寒意，多了几分复杂：“孟少侠武功高强，静玄……输得心服口服。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飘然下台，回到了峨眉派阵营之中。绝尘师太看了她一眼，并未责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台下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这一战，孟北措不仅展现了他那神鬼莫测的身法和深不可测的内力，更展现了一种超越胜负的、令人心折的君子之风与武道修养！空手对敌，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精准破招，是对武学理解的深刻；获胜后的谦逊与尊重，则是人品与气度的体现！

　　“孟少侠！好样的！”
　　“这才是真正的少年英雄！”
　　“武功高，人品更好！这盟主，我看他行！”

　　赞誉之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擂台上的那个青衫少年。

　　南绾一在台下激动得满脸通红，与有荣焉，恨不得告诉全世界那是他家少爷！

　　孟北措站在台上，听着下方的喝彩，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略带腼腆的阳光笑容，对着四方拱手致意。只是在他低下头时，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他悄悄揉了揉那根点中剑脊的食指，小声嘀咕了一句：

　　“嘶……这峨眉派的剑，还挺硬……指头有点麻。”

　　这细微的动作和自语，若是让台下那些将他奉若神明的观众听了去，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然而，经此一战，再无人敢小觑这位看似“不务正业”的姑苏少年。孟北措之名，如同一声惊雷，真正响彻了整个嵩山少林，也深深地印入了在场所有江湖豪杰的心中。

　　盟主之争，因他这一战，似乎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