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玩记》春青

6、第六回 命运三岔路（二）

　　第六回，命运三岔路（二）
　　陆游挨近车窗外说：“母亲，看来翁翁当初找的还真是风水宝地。”
　　宋人日常称祖父为翁翁。
　　唐夫人还在气恼他，冷冷说：“当初是上清道长帮忙找的宝地，能保百年荣华。如今却是子孙忠孝难两全，只能行不孝之事，守不住。”将两个孝字重重的咬读。
　　陆游陪笑，“雍熙院也是宝寺。翁翁还在陶晏岭保佑我们子孙后代呢。”
　　陆游祖父陆佃的墓地在陶晏岭，靠近宝山。离宝山更近一点的功德院被征用了，但墓可是不能动的。
　　詹夫人忙打擦边球：“为了有日北回归葬，宝山也只是修了攒宫浅浅的置放攒棺。”
　　可是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北归的一日。
　　唐琬笑，“我倒真想去看看永佑陵是否真如所说的简陋。怎么说也是皇陵。”
　　詹夫人倒是赞叹：“太祖深谋远虑，立国初就限定了最长七个月的修陵时限，而且务必是相公亲临监管。”
　　赵太祖实在是高人，虚心吸取秦始皇修陵的祸国殃民后果。他为了防止后代子孙为颜面修陵，一座胜一座，耗尽物资，动摇国本，规定皇帝在位间不许修建自己的皇陵。先帝死后由首相出任山陵使，监管修陵及先帝下葬事宜，七个月内必须完工下葬。这七个月期间，首相不能回朝。短短的七个月，能够建造的陵墓规模有限，对国家钱粮支出影响不大，但对于新皇来说，却是可以将权相调离朝中，拉拢朝臣巩固地位的好时机，也可以决定是否要更换首相的最佳契机，非常有利巩固帝位。
　　宋朝的皇帝确实也比较孝顺，都没有耗资修陵，生活也比较简朴，只有宋徽宗在位后，突然奢侈起来，可是紧跟着来的就是凄苦的阶下囚日子。永佑陵与前朝的皇陵相比就像个小土丘。不知世人是否也要说，没那个奢侈的命，所以要还那个欠下的运？
　　唐琬想起邸报所提：“去年好像不是秦桧来绍兴监修攒宫。”
　　詹夫人微微一笑：“秦太师为了自己稳坐朝中，恐离开朝中生变，升信安郡王为枢密使代替他为山陵使来修攒宫。信安郡王是昭慈圣献皇太后兄长，又是枢密使，加上又出力修陵行孝，永佑陵竣工后，秦太师不能容他回朝，让官家记其功，所以去年年底马上将其削爵贬官外放福州了。”
　　唐夫人仍是冷冷地说，“连襟不连心。”孟皇太后的兄长信安郡王孟忠厚的妻子王氏与秦桧的妻子是姊妹。
　　唐琬暗暗叹息，郡王都能被秦桧捧高踩低，他人可想而知。许多人可能尚未冒头就被他踩进泥里。只是他是否设想过自己的命运结局？如此不留情面地操纵他人的命运，他人又岂能手下容情？
　　说说谈谈，也就回到了绍兴城，大街小巷已经张灯结彩，行人穿梭，喧哗喜庆。
　　唐琬两家都是住在第四厢，也还顺路。因大家都忙着过节，送唐琬母女到家后，陆游母子也就不多留。
　　石一娘带着孩子簇拥着詹夫人进屋。
　　一姐搂着詹夫人恳求：“大妈妈，今晚带我们去放水灯吧？”
　　詹夫人佯装生气，“想去让你母亲带你们去就是了，偏要来刺激我这把走不动老骨头。”
　　一姐忙抚摩祖母的手臂，“我们这不是想一家人出去玩吗？”
　　詹夫人失笑，“好啊，到时你就好好地贴身伺候大妈妈，放灯啊什么的让二姐去就是了。”
　　大家都笑起来。
　　石一娘说，“要不到时和二叔父、三叔父家的孩子一起去？有四郎、五郎看着。”
　　一哥和二哥忙拍着胸脯保证，“我们兄弟保护姑娘和一姐、二姐去放灯。”
　　唐琬看着努力挺着小小单薄胸膛的二哥笑，“今晚多吃点，再长高些，待你和一哥这般高了，就可以保护家里女眷了。”又对詹夫人提议，“一大群人反而容易丢失，到时带上几个得力的随行，各自紧跟着哥儿、姐儿为好。”
　　詹夫人点点头，“这样就不会顾此失彼。”
　　仆婢穿梭来回，洋溢着喜庆。今晚除了贴身伺候的仆婢，其他的年轻男仆女婢都放假去放灯，人人都急盼着夜晚的来临。
　　梳洗一番就要开始吃团圆饭了。开饭前，石一娘首先代唐大郎向父母表谢意兼不能在身边尽孝的歉意。一哥也忙跟着代父母向大爹爹大妈妈表愧意，并表示会努力上进表谢意。将祖父母感动得乐呵呵。
　　唐闳也就告知，“大郎来信，说最近都没有空闲回家，行在现在大兴土木，他分身乏术。”
　　石一娘有瞬间的黯然。
　　詹夫人笑着交代，“过几日你就和琬娘去临安吧，时间紧，你去和大郎商量，帮忙置办妥当些。我们年纪大了，都要靠你们做兄长嫂子的。”
　　一姐瞅着唐琬笑，“哦，要去为姑娘置办妆奁。”
　　唐琬也瞅着她笑，“是啊，有经验了就好为女儿操办。”
　　一姐又被臊了个大红脸，仍是强说：“那是姑娘要去临安取订做的嫁衣。”
　　詹夫人笑，“我们一姐女红可是拔尖的，可以自己准备，不像姑娘这般顶多绣个歪歪扭扭的手绢装装样子。”
　　一姐红着脸跺脚，“大妈妈就偏疼姑娘。”
　　唐琬摊摊手，“没办法，姑娘我是大妈妈身上割下的肉，自然是‘疼痛’万分。你呢，是另一位娘子身上掉下来的，她肯定比较‘疼’。”
　　众人狂笑。
　　另一位娘子只好出来搭救女儿，笑，“那到时要累着母亲了。启程前我再与钟婶交代一下。”
　　唐琬忙说：“都说八月十八观潮日。钱塘观潮更是壮观。”
　　石一娘为难，“那明天就得急急走了。”
　　唐琬在旁又是为难又是着急。詹夫人幽幽叹息：“以后就是为人子媳，身不由己。让她去吧。大嫂今晚就不去放灯了，好好整理交代一下就是了。将蔡婶留下，让她和冯婶相互照看，让姐儿两个跟着看几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姐儿也大了，要学着打理家务。你们带钟婶去，赶在秋社回来。有事就让人送信，三两天也就到了。”
　　能早点见到自己的夫君，石一娘也是乐意的，脸有点红地应了声“是”。
　　而唐琬在旁边脆脆地应了声“是”。
　　人人有了期盼，晚饭也就吃得相当愉快。
　　一吃完饭，几个孩子忙将唐琬拉去看荷花灯。一溜摆出来，居然有近十盏。
　　一姐得意地显摆，“今年的花灯全是我们几个亲手做的。整整忙了一天。这个大大的牛皮水灯，可是为全家做的。可以装很多很高的蜡烛。”
　　虽然都是荷花灯，但盏盏形态各异，颜色深浅不一，大小也有所不同。
　　唐琬赞扬，“我们家的姐儿哥儿这般能干了。这可比街上买来的有诚意多了。做得又漂亮有结实。能打能看。”
　　二哥忙说：“这是学堂的先生教的。让我们回来给家人做。”
　　唐琬大为惊异，“学堂还教这个？”宋朝的读书人可是矜贵得很，许多人除了读书，平日什么都不做的，何况是这种他们看来是粗俗的技艺。
　　二哥说得眉飞色舞，“我们的学堂和其他的可不一样。我们主讲先生是安定先生的传人。有经义、治事两斋，除了读书，还让学生练习射击、投壶，晚上还品茶弹琴，平日常去野外观赏花草鸟语，最后结业那年还要外出游历，沿途写见闻笔记文章等。”
　　唐琬惊叹，这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结合的完美教学方法啊！
　　一哥在旁边补充，“学堂的方式是安定先生的‘明体达用’。安定先生说，‘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学校不仅仅是教学生应试改变个人前途命运，而是要教出‘致天下之治’的人才。”
　　唐琬想问安定先生是谁。
　　一姐却拿着第二大的荷花灯打断，“这个是特意做给姑娘的，又大又漂亮。”
　　唐琬打趣，“为什么大的不留给你们母亲？二嫂不在家也就算了，大嫂可是会吃醋的。”
　　二姐柔柔地说：“是母亲说大的给姑娘。姑娘好了，翁翁婆婆高兴，我们也就高兴。大家都盼着姑娘好呢！”
　　一姐笑：“今晚放灯，祝姑娘以后事事顺心，日日顺意，到陆家后婚姻幸福，与姑父白头偕老。”
　　唐琬这次没有打趣一姐，心里突然间很酸很酸，酸涩酸涩的，却又盈着满满的感动。轻轻低语：“是，我以后会事事顺心，日日顺意。”
　　一哥不好意思地说：“母亲和大伯母的也都很大。只是一姐、二姐的是竹篾做的，临时找不到那么多的牛皮，又做坏一些。”旁边有几个是瑕疵品。
　　一姐笑，“竹篾的也很好。街上买的大多都是竹做的。姑娘看，这个观音坐莲的样式可是我想的，观音的图样也是我画和裁的。二姐的圆月照荷花也是她自己想的，那三个黏在荷花瓣上的天星是二哥加上去的，涂了层会反光的粉，待会点亮就会很好看。我们的可是独一无二的。”
　　二哥很是激动，“这是我们自己第一次做的灯。离秋社还有十来日，我们继续自己做，越做越好，越做越漂亮。明年上元还可以试着做灯笼。”
　　二姐在旁红着脸连连点头。
　　灿烂梦想让孩子们热情洋溢。
　　唐琬表扬了一番，然后一声令下，孩子们都欢呼着各自回房换出门的衣裳。
　　檩子也很高兴，“小娘子今天看着心情好了。初初几日，看到小娘子醒来了，却躺着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真的吓坏了。后来又是不休不眠地写字看报。又是担心得很。夫人这些日子不知道多焦心。这次都同意小娘子去钱塘观潮了。”
　　唐琬一阵子恍惚，忙甩甩头，怎么觉得已经是很遥远很久远的事情了呢？
　　檩子在那边吩咐椽子，“我待会去请钟婶子过来，一起收拾行李，晚上就不去放灯了。你今晚要紧跟着小娘子，也时时嘱咐那些婆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别让人碰到或伤到小娘子。别光顾着看灯。”
　　椽子忙说：“一定不会让小娘子受伤或走失的。”
　　唐琬回过神，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回家。”
　　说完却是愣愣地怔住了，她还真的不认得回家的路。无论是哪个家。无论是这个家还是－－那个遥远的家。刹那间，眼前处处迷茫，心中阵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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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唠唠叨叨：宋代的教育
　　宋代的教育，基本上算得上完善。围绕着科举考试，实施分级教育。
　　大致分类有官学、书院、乡塾村校。
　　官学有中央官学，主要是国子学（通常说国子监）、太学、宗学、小学，还有专科类的武学、律学、算学、书学、画学、医学等等。王宫有宫学，宫学分为大学、小学。年满二十的皇子上大学。所以啊，现在的学校、大学、小学、教授、助教、主讲这些名词在宋朝就已经大大流行了。尤其是学校和大学两个说法，千万别以为是现在才有的说法啊。专科类的相当于现在的职业技术学校。所以，不要以为只有穿越女才会推行技术职业学校。太学和国子学的尖子生可以免考省事，直接参加殿试，所以竞争非常激烈，与科举无异。
　　地方官学有州学、县学，有些还开办有小学。通常是十岁上官办小学，十五岁上州县学。尖子生可以推荐上太学，所以，努力吧，同学们。
　　书院，不用多说，宋代的书院事业是蓬勃发展。朱熹待过的白鹿洞书院就鼎鼎有名。通常来说是书院由私人开办，出名了，国家可以拨款。不出名的小书院，还是得私人扛着，靠束修度日。
　　乡塾村校负责的就是蒙学，也称小学。官方、宗族团体、个人都有。
　　宋代大教育家：
　　文中提到的安定先生，胡瑗（993—1059），字翼之，泰州海陵人。北宋著名学者、教育家、思想家，与孙复、石介并称为“宋初三先生”。祖籍陕西安定堡，故学者称其为安定先生。他对整个中国的教育产生巨大影响，简单来说就是培养全面发展的品优实用型学生：
　　胡瑗提出，一要“师儒”，就是以孔孟之道管理和从事教育；二要普及教育于“民”；三要地方行政长官兴办学校。不要以为儒家一直都很受古人尊重，宋朝以前，儒家还被人骂为“贱儒”呢。可以说，宋朝的教育蓬勃发展始于胡瑗。
　　胡瑗在中国教育史上首先创立了分斋教学的制度。他设立经义和治事二斋，依据学生的才能、兴趣志向施教。经义主要学习六经；治事又分为治民、讲武、堰水（水利）和历算等科。凡人治事斋的学生每人选一个主科，同时加选一个副科。另外还附设小学。这种大胆尝试，即使学生能领悟圣人经典义理，又能学到实际应用的本领，胜任行政、军事、水利等专门性工作。与现在的相差无几。
　　胡瑗还提倡社会实践，开展游历考察活动。不外出游历不能毕业呢！
　　太学的“寄宿制”也是他发明的。他还编撰儿童读物。
　　――宋代的儿童插图本后面提到再说，不是穿越女才会画图解字啊。
　　宋人还注重胎教：
　　朱熹于《小学稽古》中便举出周文王之母太任为例，证明良好的胎教对于奠定圣贤基础的重要影响。所以，不要以为穿越女的胎教是惊世骇俗，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