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玩记》春青

5、第五回 命运三岔路（一）

　　第五回,命运三岔路（一）
　　深禅师叹息：“女施主说的是。净土也会喧哗，迂途也能安乐。命和运皆多变数。”说罢就喧着佛号走了。
　　陆游看着唐琬那璀璨乌黑的眸子，半晌才问：“琬娘，你一个人来？”
　　“母亲在雍熙院歇息，待会就回去。你们学堂没放假？还是陆伯母也来了？”唐琬整个人都洋溢着轻松与喜悦，似是放下了重荷。对他母子自然也顺眼了许多。
　　“学堂放假了，我今天在云门等母亲过来再一起回城。如果知道你们来，就让寺里准备妥当些。”
　　唐琬笑，“已经很周到了。知客僧很快地安排厢房。”
　　陆游解释：“今天人多，加派了僧人接待香客。如果是相熟的知客僧，早就告知我们两家都在此了。”
　　正说着，两位母亲却是已经碰上了，正使人寻了他们好早点回城。
　　唐琬仰天看看烈日。绍兴地处南方，中秋时分，虽早晚微风带凉，白天却仍是暑热。出来早的，虽然是累了一圈歇了一觉，也才刚到午时，不过午后会更热，而且节日还是需早些回去吃饭。大街小巷早已提前挂上了大红灯笼，有些灯饰从七夕挂到现在。而今晚则会放河灯，整个绍兴城都会很热闹，年轻人与孩子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两位夫人皆是面带喜色，催促俩人匆匆赶回城。陆游的小厮拉过来的是两头驴子。
　　宋朝的马匹十分珍贵难得。因为宋朝因自然条件和人才限制一直无法大批量养殖马匹，只能向外族大量购买马匹。为了节省铜钱外流也为了防止外族拿钱财购买兵器反而扰乱边疆，宋朝设置了专门的“茶马司”，用茶叶、药材、布帛与外族交换马匹。而外族肉食多，蔬菜少，又不能自产茶叶，所以对宋朝茶叶非常依赖。双方自唐起就形成了此种依赖的茶马交易。自从金国南侵，宋朝的马匹来源减少，而战争又多需马匹，一时庶民之家不见马匹。现在地处江南，水路多，更是少见马匹。另外，宋朝崇文轻武，大臣上下朝也有宋初时骑马改为坐轿，一个国家的文弱由日常一点一滴的透出来。
　　日常见到的不过是议和后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病残马匹，如唐家拉车的这匹老马。所以一般都是坐轿，路途远些就骑驴坐驴车，还有牛车。尤其是绍兴，坐船更普遍。无论如何，养马花费要多，所以大多人家都不养马。
　　唐琬不好问，去年韦太后携带徽宗的棺椁南归时用的是十余辆牛车，不知是否与缺马匹有关。
　　一行人上车往城赶。詹夫人让唐琬靠着她眯眼养神，“晚上还要去放灯呢。”
　　对于马车的颠簸，唐琬实在是苦不堪言，能躺着就不坐着。好在詹夫人自己年老、唐琬大病初愈，只是让甘伯慢慢赶车。唐琬迷糊中觉得车慢了下来，人声喧哗。眯着眼问：“到城门了？”
　　詹夫人答：“快了。在南池江附近。前面是去禹庙的路口，可能是去那边出来的人多车多。”
　　檩子在车头外探头进来汇报，“前面路口有许多车马出来，甘伯说这些车和行人都是自东边宝山来的，不少是宗室马的匹车辆。”
　　安放徽宗的攒宫永佑陵就在绍兴东南处的宝山。
　　唐琬问：“怎么在中秋日去拜祭皇陵？”
　　詹夫人说，“各人有各人的眼泪。南迁时无数家破人亡，宗室子弟更是三千北迁，月圆人不圆，祖坟家庙俱在北方不得拜祭，这些年的中秋总是哀戚多。除了宗室车辆，路上多孤苦老人，估计是今年有了攒宫，方来此悼念祖宗。”
　　原来是来此哭诉。宗室子弟应当有长辈尚在北方受苦不得归。只是，忠君之事，总是不敢出声抱怨皇帝的，只能哭诉，估计也就是骂骂蔡京、童贯。
　　到了路口，听得前面一阵惊呼。原来是有个老妇人边走边哭，刚刚哭晕过去了。路人忙将她揉醒，帮忙问路过马车是否可以帮忙捎带回城。
　　椽子在车头却是“啊”地一声跳了下去，不多会，跑回来说：“夫人，是小婢以前在养济院认得的艾婆婆。”语带恳求。马车坐了夫人、小娘子还有服侍的钟婶，加多了艾婆婆就有点挤了。
　　詹夫人说：“扶她上来吧，我们到唐夫人车上挤挤。”
　　椽子眼泪汪汪：“艾婆婆以前也是官家夫人，金兵杀来，夫死子丧，剩她孤身一人，病魔缠身，钱财花光了，只好住在养济院。精神好时还会教我们养济院的孩子读书写字。”
　　詹夫人温和道：“那你路上好好照顾她，送她回去。”又让钟婶给她一贯铜钱，“到时送给艾婆婆。”然后带着唐琬下车。陆游扶着詹夫人向后面陆家的车走去。
　　突然旁边有人过来，语气略严肃地问，“詹夫人，可有什么事？”
　　年轻男子穿着白色大袖深衣，带着玉冠，非常正式，但气质高华。唐琬想应该也是从宝山回来的。
　　詹夫人抬头，语气平和，“原来是赵七郎君。没什么事，我们正要回城。”
　　赵七郎缓和下来，看了看旁边的马车，笑道：“那就好。”行了个晚辈礼，没多说什么。詹夫人也忙还礼。
　　陆游就上前作揖打招呼，“启远兄好。”
　　赵启远也是举手一拱，“务观兄。”
　　一般来说只有前辈才能叫晚辈的名，平辈之间也是呼字，以表敬重。但现在居然渐渐的连许多长辈也呼晚辈的字而不唤其名。而且，表字的年龄越来越小。这很大原因还是与宋时的年轻人可以科举以致前途无量有关，后生不可小觑，早早对其表尊重总是没错。
　　时下男子通常与女子一样在十五岁就表字了。因士大夫对于加冠年龄的意见不统一，大致上是按司马光所提的十二到二十岁。但行冠礼、及笄礼的日期却统一的在寒食节，无论出生日期。
　　唐琬突然怔住。是了，她算是曾“见”过这个人，只是次数很少，几乎让她忘记，而且都是人很多的节庆日或人多的场合。从十五岁开始，这里的许多人她都“见”过，只是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知道谁是谁。以前不想也不敢知道，现在只能靠猜，如唐家，如陆家。
　　詹夫人唤唐琬，“琬娘，来见过赵七郎君。”
　　唐琬忙收摄心神，“唐一娘见过赵七郎君。”
　　赵启远低头略看了唐琬一眼，却似是被她那短辫子怔住了，再扫了一眼，“唐小娘子不必多礼。”
　　唐琬在车里将盖头取下了，方才事出突然也没有戴上。短短的古怪发辫，稍稍黑红的肤色在朗日下更是红彤彤。一双微垂的眼睛被长密的睫毛掩住。
　　赵启远也不多说什么，就骑马先走。
　　詹夫人与唐琬上了唐夫人的车。
　　谈起刚才的艾婆子，两位夫人尤为唏嘘。北方人南渡后就是无田无产，不似他们江南人士，金兵撤退后尚有产业收拾。虽然官府有回收一些无人耕种的田地分给由北到南落籍之人，但孤寡妇人能做什么？
　　唐夫人问：“你们那使女居然是从养济院长大的？说起话来也是读了些书。看起来有点眼生。”
　　詹夫人叹口气：“是刚买的。琬娘遇大火时，一个婢女护着琬娘受了重伤，被送去养伤了；另一个胆小弃主的，还余六年契约，所以就转卖了。人牙说，这个婢女可能原来也是官家小娘子，被人捡到时穿着戴着的都是好的，只是当时年幼还不会说话，不知父母是失散还是遇害了，辗转地到了养济院。我见她认得字，就留下。本想签个最长年限，不料那人牙说养济院交代了，最长签个五年，说怕是家人寻来或她长大要寻亲。”
　　唐夫人说：“命运多折。说不得她就真的有个好结果呢。”
　　宋律规定，卖身为仆婢最长年限为十年，可以续签，但不能买断终身。唐琬看来，这有保护卖身人的积极意义。而且，如果是被骗卖身的，最后得到伸张正义，还能由官府帮忙取得自由之身。今年金国为了拉拢沦陷区的民心，更是下令，所有被卖被逼的仆婢皆放为良，还让官府赠送钱财归家。
　　养济院是官府出资收容安置一些老弱病残和孤苦幼儿的慈善处。南渡前，有大规模的居养院专门安置老人，南渡后，不仅安置老人，还负责照顾贫穷的病患。
　　詹夫人怜惜：“终是妇人吃亏，听说临安有一助教，南逃时死了妻儿，临安安定后，他凭着一张嘴，多方哭诉，官府不想他到处扰乱，又想靠他那张口宣扬，就接济了他，仍给了他教职，现在他又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堆了。”
　　唐琬无言，这是官方要树立的安民楷模啊。生活又重新开始了，前途一片闪亮。
　　忽听得车外有人大声唱：“遗民胜千山，故土远又遥。世间重孝义，人孝佛也笑。”
　　唐琬讶异，看向车外。她正想找人打听黎媒人说得让唐夫人变脸的诗，没想到又见了一次变脸。
　　詹夫人却是轻笑：“三郎说的正是实情，当年举着行孝之名议和。人人皆知，天天说书，民众发两句牢骚又何妨？”
　　唐夫人苦笑，“还不是怕他惹祸。”
　　詹夫人淡淡地说，“害得民众无家可归的人才是祸害。害人害己。”
　　唐夫人叹：“这都是命啊。有因有果。”
　　宋人没法指责自己的皇帝，只能语焉不详地咒骂奸臣，他们永远没法说出口的是，先帝如果只是做个闲散富贵王，说不定还能颐养天年，现在却是尸骨无存。虽然说是从金国运回棺木，宋人却连开棺检验的勇气都没有，就怕不是不知到时如何收场。
　　詹夫人也低语，“是啊，这都是命。至尊至贵的二圣被北迁，当年做人质的康王却是泥马渡江成了官家。”
　　当今皇帝对于自己做人质和泥马渡康王这两段经历引以为傲，很是喜欢的，所以说书人帮忙努力宣扬，多多益善。
　　唐琬暗愁，命与运都太奇特了，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开始还是结局，如果这就是她的命，那么她只能祈求更好的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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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唠唠叨叨：宋朝的慈善事业
　　宋朝的政治制度是非常完善的，它的灭亡不应该归咎于是制度不合理。就连慈善事业，宋朝都开展的轰轰烈烈。有官方的和民间的。
　　官方的慈善事业：
　　宋朝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而且是唯一一个“以文治国”的王朝，为安定社会，以皇帝“仁义道德”之命，官方着力于官办慈善事业，福田院、居养院、安济坊、养济院、慈幼局、漏泽园等广泛建立，涉及人的生养病死，并且形成一整套组织、管理制度。这在中国慈善事业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后来的元明清也没有如此规模。
　　贫病慈善机构有：福田院、居养院、安济坊、养济院。
　　慈幼局：收养遗婴机构
　　漏泽园：助葬机构
　　政府也非常重视和经常开展带有慈善性质的赈灾活动。仓廪制度是备荒救灾的根基和保障。不同时期有常平仓、惠民仓、义仓、广惠仓等。常平仓、义仓在两宋时期虽非常设，但在慈善救济方面仍起一定作用。而且救济方法较以前有一定改进，开始以工役救荒。这一时期官府的赈济活动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就是政府也对边陲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赈济。
　　所以，看到一些清穿的古代言情，女主建议的赈灾方法，还有以工换钱疏散灾民，因而让人惊为天人，令无数英雄竞折腰，都不由让人叹气。感情这些人天天读古文读哪里去了？那些帝王将相都是白丁？宋朝干了三百年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无知啊！
　　民间的慈善事业：
　　民间的慈善事业比较多，除了危难时期的赈饥救荒，平日的济贫恤穷，造桥铺路，常规而具体的就是义庄、义田、义学等。
　　宗族间的互助也是良好的慈善风气。许多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都是靠宗族抚恤。
　　宗教团体在慈善事业中有着非常强的号召力和贡献力。要知道，富贵人家捐起香油钱那个是不遗余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