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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人生二抉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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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人生二抉择(下)
詹夫人将女儿叮咛了一番,又吩咐她好好休息,八月十五要到寺里还愿。詹夫人庆幸女儿逃过此次七月大劫,要到寺里还愿,顺便祈求婚姻幸福。相媳妇过后,估计过了中秋,就要下聘定婚期,估计成亲也就是十月了。
一个母亲,总觉得女儿年纪大了,要早早许人,好好嫁人,急急生子,却无论如何又总觉得女儿年纪太小,所学太少,遇事太多,处事太嫩,理事不周。
听得门外愉快的笑语:“大妈妈,姑娘,天黑了,要吃饭了。”
因没有午饭习惯,而又大多赶在掌灯前吃晚饭,所以晚饭一般比较早。
詹夫人一脸无奈,一脸笑意,“进来吧。”
唐家孙女一姐、二姐笑着进来。一姐、二姐都是唐大郎唐凝的女儿。三姐是唐二郎唐凘的女儿,与父母一起到任上了。一哥、二哥都在书院上学。要书院放假才能回家。
姐妹左右拉着唐琬瞅着笑着,偏唐琬也笑眯眯,却又不作声,俩人只好“姑娘、姑娘”地叫。
娘同母,宋时称姑母为姑娘。
詹夫人也乐呵呵地笑着,也不帮腔,害得俩人急得不得了,终是唐一姐问:“姑娘,给我们说说相看吧?”
唐琬点点头,“是该急了,今天黎媒人、何媒人都和大嫂说了几户人家,母亲,她们说得是哪家的哥儿?我不太记得了,想来嫂子是记得的,她要。。。。。。”
唐一姐红着脸将唐琬捂得紧紧的。唐琬也不挣扎。
唐二姐在旁边无比倾佩,姑娘就是厉害。
唐闳也带着唐札由前院书房回来。她们赶快收敛来行礼。
唐琬的相亲是不能拿出来明面说的,祖孙说笑一会功课之类的。石一娘一会就进来说饭摆好了。众人移到东次间默默吃晚饭。
饭后闲聊一会,石一娘就将孩子打发走,然后向姑舅请示:“方才回来听说李家三儿媳要中秋后就马上去滕州,我们要备些什么礼为好?”
詹夫人说:“送些好药材过去。岭南多瘴气,不是当地人,不知多难熬。听说今年春连下两个月寒雨,李三郎就开始病了,岭南之地,终是水土难服。李三郎是去年到滕州替换李大郎照顾李公,现在李三郎媳妇怕是要去照顾他了。”
唐闳点点头,“虽然李公现在南迁到滕州,朝中还多人看得紧。但也不可失礼,李公曾为相公,更与我们为邻多年。送些好又不打眼的过去。”
大宋的文臣虽然有太祖的遗训护身,永远不会被砍头,比任何时候的文人都多了一份人身安全保障。但不砍头,不代表没变通之路。贬官贬得越靠南方死的几率就越大,大多人对湿热的南荒之地水土不服。大宋贬官不抄家,也不累及家眷。李大郎、三郎是以服侍父亲的名义自愿随行的。
同样的,与太祖的经历有关,当初太祖靠手下帮忙“龙袍加身”江山易主,所以深知“朋党”的影响。贬官不连累亲眷,但是,有来往的官员却常受牵连,尤其是举荐人与被举荐人,几乎要一网打尽。赵鼎罢相后,因他举荐的近五十个官员全部被贬。所以,与被贬官员的往来需非常谨慎,并非是落井下石或人走茶凉这么黑白分明。
石一娘所以就仔细地听着答应,然后说:“据说今天下午就许多人遣人悄悄地来问候及送礼。众人对与十一年的街市聚众一事累及李公仍是不安。”
理学没抬头前,宋朝时是个女权相当高的年代,女性以武则天为榜样,宋朝也出了许多有名的贤皇后,所以引得一些文人不安,所以司马光、欧阳修等开始宣扬武则天的负面形象。但整体上,宋朝对文化教育大力普及,对女子的才学并不诟病,宋朝的皇后都很有才学,刚刚晋封的吴皇后就写得一手好字天下知。许多官宦家庭也会与女眷谈论些浅显国事,以免在外交往时因无知卷入“朋党”之祸。
所以唐闳也不忌讳,反而告知:“李公罢相时就已经知道南迁后续了,所以当时没有接知绍兴府一职,而是领提举洞霄宫。他说与赵相公相去不远。有无与十一年的事结果都一样。可以说,李公在接任参知政事一职时就已经做了这个最坏的打算了。当时他同意拜相议和,众人就曾劝过他。这是他的选择,所以他是笑着往南去的。”
绍兴十一年,因为议和观念与秦桧不一致,李光罢相回绍兴府。赵鼎罢相后知绍兴府,后贬官南迁。李光罢相后也是知绍兴府,所以当时李光没有接受,直接致仕领祠禄。提举某宫某殿就是致仕退休后在某个单位挂个头衔领退休金,不必去签到。待宋与金议和签订消息传来,绍兴府的民众上街游行抗议,被秦桧一党诬陷李光对官家不满而煽动当地群众,所以将李光贬到滕州。不知这是否是最早非武力游行示威的文字记录。
唐琬却发现:“罢相后是知绍兴府,知临安府的是通常升官。李相公、吕相公都曾知临安府。”在东京开封时,则是知开封府升迁,罢职知健康府。
秦桧妻子的兄长王唤(应该是日奂)本月初八刚刚由知临安府升为工部侍郎。很不巧的是,唐大郎是工部主事。品级相差甚远。
众人兴致索然,不多时就散了。
唐琬梳洗后还撑着要看邸报,结果头一歪就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仍是忙着看近来的邸报,逆着日期看,一份接着一份。看累了就练字。
婢女檩子就劝,“小娘子,从醒来后,你不是看邸报就练字,这样下去,还没全好就又要病倒了。昨天不就是累垮了吗?到时得不偿失。明天还得天亮就去云门寺呢。”
唐琬嗯嗯地应着,却依旧不停。说得多了,她就焦虑地喃喃道:“不看不行啊,什么都不知道。”
檩子说:“朝廷大事,不知也没什么。反正都已经是过去了,迟些看也没什么。”
唐琬仍是嗯嗯地置之不理。
傍晚时分,在书院上学的两个侄子放假回家过节,唐琬才停了下来,仔细地问了两个哥儿的上学功课。
八月十五一大早,詹夫人带着唐琬坐了马车出门去云门山。石一娘则带着姐儿、哥儿在家操劳过节。
云门寺原是王羲之儿子王献之的旧宅。据说他看到五彩祥云,上表奏帝,晋安帝便下诏赐号改建为云门寺。因加之占地甚广,而僧人游客虽同在一寺,却往往累月不曾一见,更因几次重建,久而久之,旧各自为寺。不过,众人仍习惯统称为云门山的寺为云门寺。
北上方是已经更名为寿圣寺的旧云门寺老宿所栖庵;往下一点是淳化寺,即唐时重建的古云门寺“拯迷寺”;靠西的石壁峰处是显圣院,原看经院;再往西是雍熙院。
云门寺离绍兴城区有三十里,到达时虽然尚早,却因是节日,早已香客众多。詹夫人带着唐琬在云门山上与众多熟邻乡里打了照面及招呼,在淳化寺挤着上了香,终于熬不住了,要到雍熙院午歇再回。
雍熙院在绍兴元年被赐为陆家的功德院。因为陆游祖父陆佃建的证慈功德院在绍兴元年被朝廷征用来奉攒宫(古代皇帝、皇后暂殡之所),所以改赐雍熙院为陆家功德院。其时,王公贵族、高官宠臣常为自家的功德院请赐敕额,但,已有赐敕额的寺院却不能请赐为功德院。天下有赐敕额的寺院都有免租税赋役的田地,这种法令是防止权势侵占寺院财产。所以雍熙院是唯一的有赐敕额而被改赐为臣子功德院的寺院。
雍熙院往西,是陆游父亲陆宰的云门精舍。现在是陆家学堂,陆游就在这里读书。陆宰在南渡初落职后一度闲赋,就常在云门精舍小住,日常与的雍熙院持禅师往来论经。持禅师久有盛名,在越州升为绍兴府前,越州州牧慕名前去明州相邀,却不料持禅师并不推辞,当天就入住雍熙院。一时成为美谈。
吃过斋饭后,詹夫人就午休了。唐琬却是趁机在雍熙院四处走走。
寺门口有个好泉亭,旁边却是有个不错的泉眼,静静地冒着。亭匾额上是范文正公(范仲淹)的“林无恶兽住,岩有好泉来”
檩子“咦”了一声,“陆三郎君也来了。”
唐琬不太确定,所以不置可否,反而问:“他干嘛要往匾额鞠躬?”
檩子奇怪,“小娘子怎么忘了,匾额是陆三郎君父亲陆公所题。”
唐琬笑,“病糊涂了。”
唐琬不想与陆游照面,所以就隐入竹林。绍兴多竹,云门山上更是处处是竹。檩子、椽子以为她害羞,所以也不说什么。
不料,陆游却不在好泉亭停留,而是和一位僧人边谈边往竹林来了。
听得陆游说:“我父亲身体不如以往硬朗,大多在小隐山别业养身。倒是深禅师依旧黑发童颜。”
深禅师笑,“山中一日世间一年,不经意间,大家都已经老了。犹记得侍奉持禅师时,三郎君儿时笑语,今日却已成材举仕了。”
说到应试,陆游困惑,“士子应举,恐落人后,皆是人人争做大丈夫,安享功名。和议已签,街市兴旺,大兴土木,似乎人人已是安居乐业,笑颜逐开。家国只剩半壁,已能酣睡了么?”
“日子总要继续,人要往前。世间本如此。”
“那么,如此一派兴荣,世间已是清明时了么?”
深禅师温和道,“清明时亦有浊事污人,污浊时也有清明人。”
“李公原是要做浊世清明人,只是终究是遇上浊世污人,泼得一身污水。”陆游情绪有些低落
深禅师笑,“为了世人止战安居,李相公已抛却生前身后名,纵有所憾,亦无所悔。李相公本是豁达之人,说不定他现下正摇着蒲扇写滕州记。”
陆游也不由嘴角微翘,“确实是李公会做的事。”
“李相公走的是人间正道,心正影直,自是无需惶惶度日。”
“世间正道,是否真的道阻且长?”
“不曾走过,何知崎岖平顺。路总是要走过才会留下脚印。”
陆游抬起头,神采开始亮起来,“是我糊涂了。即使走的是同一条路,留下的也是不同的脚印。如果你没有踏上路途,途中永远不会有你的印记。”
“是啊,相同的路途,不同的痕迹。没有征途,没有脚印。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陆游一怔,这声音。。。
侧头看到一名年轻女子坐在竹子掩映的石头上喃喃自语,似乎根本没留意到旁人。陆游看到她淡蓝色帷纱下古怪的短发辫,愈发肯定,心想,不知是否要来句“惊扰了,小娘子”。
“有正道,就有歪路,还有岔路,说不定,命运还会拐个弯。”唐琬突然站起来,迎着竹林透射的闪闪阳光,微微笑,“既然如此,欢情薄,又如何?比你薄,奈我何?”
唐琬撩起盖头,“陆三哥,道路越是泥泞难行,越能留下深迹。最清晰的脚印留在最泥泞的路上。”
陆游一惊。处处有选择。人人有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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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唠叨叨:宋朝女人的地位
很多人都说因为程朱理学,使宋朝的女人地位低下。其实,宋朝的女人还是很有地位的,起码比元明清时要高。
据说,宋朝的女子很多人挂武则天的画像,类似于今天挂明星海报。
北宋、南宋大大小小总共十六个皇帝,享受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听政、问政、干政待遇的竟有十四个,除去开国皇帝太祖和太宗两兄弟,那就是十四个皇帝对十四个垂帘听政了。明细如下:
真宗朝,刘皇后协理政事;
仁宗朝,刘皇后作为皇太后垂帘听政;
英宗朝,诏请皇太后同听政;
神宗朝,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三后干政;
哲宗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徽宗朝,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
高宗朝,吴皇后干政;
孝宗朝,李皇后干政;
光宗朝,李皇后作为皇太后问政,太皇太后干政;
宁宗朝,杨皇后干政;
理宗朝,杨皇后作为皇太后垂帘听政;
恭帝时,理宗皇后作为太皇太后臨朝称诏;
端宗时,皇太后听政;
末帝时,太皇太后听政。
这里可不是康熙朝说什么后妃不得干政。
上行下效,民间的女子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贵族女子的父兄夫婿几乎都是官员,她们因此参政意识也就强,虽然,整体上肯定还是男尊女卑。
由李清照的诗词可以看出她的政治意识,她的《夏日绝句》被认为是最有气势的中国诗句,掷地有声,气势磅礴: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而李清照的诗词也看出,她们还经常出去游玩,品酒,游船,赏花: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