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玩记》春青

3、第三回 人生二抉择（上）

　　第三回，人生二抉择（上）
　　黎媒人赶紧接话，“近来听得三郎君作诗、做文章都响名，明年过秋试，后年就定是殿试登第了。”
　　陆游也忙笑着应答：“许是黎媒人听错了，不知是哪家的三郎君如此有才？”
　　众人忍俊不禁。黎媒人笑弯了腰，“云门读书的陆家三郎君，没打听清楚怎敢陪唐小娘子来？虽然贵府两家是世交，自小有口头约定，奴家却也不敢偷懒。婚姻大事谨慎些总没错。听得三郎君作得一手好诗，有句‘人孝佛也笑’的新诗连奴家都能记得呢。可不是诗名远播？”
　　唐夫人听到“人孝佛也笑”，脸上一凝。
　　又论到何媒人赶紧圆场了，“好诗才好文章不愁不上榜。”
　　真是什么话题都不安全啊。
　　唐夫人松了脸，转而叹，“时下日渐安定，文风重盛，天下士人举子众多，及第还要靠运气。这些年慌慌乱乱，陆家竟像是徒有文名，居然无一人及第。希望三郎运气比大郎、二郎好。”
　　何媒人笑，“楚国公当初可是状元及第第三人。三郎君定能承祖父之风。”
　　当时状元通指第一甲前三名。状元也叫状首、榜首，也就是状榜首位前列之意。陆游祖父陆佃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三名出身，官至正二品尚书左丞，是四副相之一，死后追赠从一品楚国公。身后的追封并无实质权益，更不能袭封。当然，后嗣能享受的门面之事也自觉得脸上有光。
　　丞相一职，在大宋是临时的，没有专职的。皇帝为了防相臣专权，不专设宰相之职，都是由其他低一等的官职兼任，时常委任与罢免。南渡前，各时期有两到三位兼任的文臣宰相，同时还有四个副相，也就是群相分权，称统称“宰执”。副相与最高武臣枢密使则统称“执政”。南渡后，从建炎三年开始，“宰执”仅有三人，即左、右两相及一副相。这是因为在战乱中，当今官家、原康王继承兄长赵桓的帝位登基，新继位的帝王无根基，全靠臣子的拥护，宰执权力因而得到扩张。而现下，秦太师独为左相，仅余参知政事一副相，权势无人匹敌。
　　宋朝宰相还有任期短的特点，所以导致“前宰执”特别多。单陆家来说，除了陆游祖父是副相，陆游母亲唐夫人的祖父唐介曾至官参知政事，也是副相之一。陆游大哥陆淞的原配贾氏的祖父贾昌朝曾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居副相之职。
　　唐夫人就含笑，“希望承何媒人贵言。”
　　这一番下来，众人身心俱疲。
　　适时地，香味飘来。使女将两大盘黄澄澄的大螃蟹摆上，又斟上绍兴黄酒。
　　钱五娘说：“这是刚刚送来的新鲜螃蟹，大家尝个鲜。”
　　石一娘笑：“八月吃螃蟹赏菊花，可不正是尝鲜了。”
　　众人都松了身心，洗了手，吃了点蟹膏，喝盏黄酒，也就到了上汤送客的时候。
　　一日是早晚两餐，中午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家境好的人家吃些点心汤品，贫寒人家是没有什么吃的。陆家也就没有摆午饭。
　　将近未正（下午两点），唐琬一家方回到第四厢的新河坊。
　　厅堂坐下，詹夫人就冷声问：“今早谁梳的头？”
　　旁边使女的兢兢战战，气压顿沉。
　　唐琬忙说：“头是梳的稳稳的，只是我自己觉得累赘，总是去拉扯，才松动了。”又扶扶脖子笑，“这不是脖子没力气么！”
　　詹夫人瞪她，“那几斤重的花髻盖头岂不用带了？”
　　花髻和销金盖头都是有能力的男家送给女家的婚礼中用的聘礼，花髻就是插满首饰的假发髻。真的凤冠是皇后专用的。
　　唐琬忙陪笑，“带，带，多带两次就习惯。”
　　詹夫人更是用力瞪她，“那些能带两次么？”
　　石一娘忙圆场，“琬娘口快，也就是顶着熟悉熟悉罢了。”
　　唐琬讪讪地。
　　詹夫人气恼，“一场大火烧得人都傻了。下去吃碗山药粥好吃药。再这样下去，做人媳妇还不得被婆婆嫌弃？”
　　唐琬却也不害羞，反而正经地问：“母亲，做婆婆的嫌弃什么样的媳妇？
　　詹夫人看了石一娘一眼，“把出妻七条背熟不犯错就是了，人无完人，不一定能让人喜欢，但求不令人厌恶就是了。”
　　“子嗣却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如果没有孩子就被休岂不是无辜？”
　　“无子纳妾就是了。”詹夫人不以为然。
　　“啊！”唐琬惊呼。
　　石一娘忙遣退了仆婢，自己也跟着出去。
　　詹夫人扫了眼唐琬，见女儿把嘴闭上了，才说：“大宋依唐律，庶民年过四十九无子可出妻再娶，但官宦人家又不是庶民，许多人家三年无出、七年无子就开始纳妾了。商贾人家更是妻妾成群，哪里会得因无子嗣休妻被世人耻笑？”
　　唐琬回过神叹气：“生子生女又不是女人自己说了算，如果到时一堆妾一串女儿仍是无子，岂不成了笑话？”
　　詹夫人也被气得笑起来，“那就是他们命中无子，怨不得别人。”
　　唐琬更是哀声连连，“那时中间已经夹了一堆女人，这日子还如何过得舒心。”
　　这女儿都要嫁人，却还如此心性。詹夫人叹气，“只要夫君与自己同心，将妾婢卖了就是了。再省事些，租个妾，短短一两年生个孩子留下就是了。只要抓着自己夫君的心，妾婢还不是由大妇说了算。”
　　大宋什么都能租，连妾都能租。这种出租的妾一般是良家女，因为某些原因（大多出于钱财考虑），出租为妾，并不卖身为婢。官府规定，出租的上限为三年一期，可以续约，但总需三年一签。这种规定对买卖双方都起了一定的限制和保护，不如意双方到期一拍两散。妾也不怕主家将自己胡乱转卖，时间短熬熬也就过了。
　　唐琬好奇：“时大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皇上与丞相都没有自己的子嗣，不知他们的妻子如何操持？”
　　詹夫人见女儿连官家与秦太师都打趣了，以为是她明白了，对于妾婢不再在意，甚感欣慰，女儿还是如此一点就透。哪里知道唐琬对于纳妾是不以为然。
　　詹夫人当下也不避忌，细细与唐琬说来：“吴皇后今年闰四月由贵妃晋封为皇后。张贤妃去年薨逝后，普安郡王虽已成亲，却也是转而归为皇后抚养。虽然普安郡王和崇国公都是太祖系的宗室子弟被宫中抱养，但只要官家仍无所出，他们就一定会有人被立为皇子。无论立谁，谁都是皇后的儿子。”
　　唐琬笑，“官家正是英年，众人岂能没盼头？”
　　詹夫人也笑，“现在是刘才人风头好，宫中的人恭称‘刘娘子’，只是不知她是否有福气，据说她母亲兄姐皆产子多，由官家三年前到一位宗亲家宅晚宴带回宫中。”
　　不知后人是说宗亲送妾迎上，还是说官家霸占臣子妻妾？
　　唐琬微笑：“许是不多久又会出来一位更多产的‘小刘娘子’呢！还是那句话，女人能生也不能保证是儿子。”方是才人就敢让人称“娘子”，看来很是受宠。禁中真正的当家娘子只有皇后。
　　詹夫人也被逗笑了，“可不是。医师王继先医术高超，官家看重，此前不顾给事中的反对多次给王医师连连加官，此次借着皇后晋封加恩，将王医师由正六品右武功大夫华州观察使升为奉宁军承宣使，特封他的妻子郭氏为郡夫人，还诏令其它人不得援引此例。”
　　正常情况，医官最高等阶是和安大夫，这不纳入文武官的大夫级别，但正六品右武功大夫却是武官寄禄头衔，一个医官为正六品大夫、承宣使，还特封他的妻子为郡夫人，不让人眼红才怪。但王继先主管兼顾宫廷内外的翰林医官局。翰林医官局不仅为皇帝及皇族服务，也为大臣、驻军治病，有时还为百姓治病。谁没个头热腹痛？所以，世人仍是恭敬地称“王医师”。医官使以上并有名气的方能称为医师。
　　皇帝让王继先治暗疾，当然要给人家封口费。
　　唐琬大笑：“看来良医难得，皇上给如此殊荣。”
　　詹夫人点头笑：“秦太师夫人王氏也刚与王医师连谱姊弟相称。”
　　唐琬暗叹，这秦桧真是什么都能利用得上。
　　唐琬笑问：“那王医师可有帮王夫人调理出孩子来？”
　　詹夫人失笑，“都已经是大妈妈辈了，即使有了还不得连命都搭上。”
　　大妈妈是指祖母。大妈妈也指曾祖母。例如太后，皇孙日常也是称大妈妈的。
　　唐琬打听：“听说秦太师也有亲生儿子？怎么还是抱养了王夫人的外甥？”
　　詹夫人看了她一眼，“这也不是秘闻，只是你们不知道当年的事罢了。”
　　秦桧妻子王夫人是王珪的孙女。王珪在神宗熙宁三年拜参知政事，是副相，有“三旨相公”，之称，除了“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之外，不做一事。宋人称丞相为“相公”。
　　王夫人为丞相孙女，而秦桧当时则是寒门进士。秦桧曾与家中婢女有了身孕，那婢女最后却被王夫人送给了林家，生下一子名林一飞，现在也在临安为官。而秦桧现在的养子秦熺则是王夫人兄长王奂与婢女所生的庶子，同样不容于主母，被寄养在外。秦桧与王氏随徽宗到金国时，王奂将庶子改名为秦熺过继给王氏，秦桧夫妇自金国南归后也就认了下来。而林一飞即使现在找上门来，秦桧虽已贵为丞相，却仍无法取得王氏同意让其认祖归宗。
　　詹夫人语重心长，“只要夫君与你同心，娘家靠得住，一切都好过。但切忌心高气傲。我们与陆家家世相当，又是越州世交，总有几分薄面，两家又在一处，三郎和你都是明理通达的人，虽相处不多却也相熟多年，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遇事多想想，多退让，定然能安度一生。”
　　唐琬心里哀叹，世事难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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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唠唠叨叨：关于纳妾。查看了不少前人笔记，还有名人的生平资料，发现古时纳妾的年龄还是比较晚的，并非现在许多小说写的一到十来岁家里就给少年准备了一两个通房，成亲后马上就有三四个妾。现在的古代言情都要写上这么一段，说真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史料。应该是清朝的皇室资料，或者还有就是《红楼梦》？对此保留怀疑。即使是《红楼梦》，宝玉确实是与丫鬟不清白了，但是，请注意家长的态度：
　　祖母史太君没有明确说过要谁做通房。
　　父亲贾政多次斥责贾宝玉与丫鬟厮混，不读书上进。也说“只是年纪还小,又怕他们误了书,所以再等一二年“
　　母亲王夫人将有姿色的晴雯弄死了。
　　家长们都是有选择的。
　　其他的人物，贾珠死了，他仅留下贾兰一个孩子，没有提到还有通房妾室怀孕遗留下孩子。即使是成亲许久仅生有一女、而且现在还在调养的王熙凤，贾家也没有塞妾室，仅有的平儿也还是通房的身份，更没有让她怀孕，虽说是王熙凤强悍，但文中没有丝毫提过贾府家长要她给丈夫纳妾的意思。还有大家长贾政，贾元春与宝玉年龄相差应该有十来岁，可期间，居然没让任何姨娘生下孩子。赵姨娘生的贾探春也比宝玉要小，这不能仅仅说是王夫人手段厉害，而是大家族有潜规则，只有正室不生了或不能生了，妾室才有机会。
　　清朝的资料留下的记录，可能还是与清朝的满人习俗有关系，至少本人认为不能将《红楼梦》中的一些习俗往前推。窃以为，满人进关时，多少带有奴隶社会的习俗。男人重武，且不必读书求功名，更不把女人太当一回事，只当生育机器，更把女人的多少看成一项象征能力的荣誉，类似于男人在草原上猎到多少猎物的行为。而且，这些都是皇室宗亲的行为，一般的官员不太现实吧？估计现在许多古代言情是以清朝的雍王府为基准了，所以都是妾室一大堆。想想，不事生产的妾室这么多，普通官员怎能养得起？小说中的五六品官员的府第都比大观园还要夸张，至少有十多二十个院落，每个妾室、儿子、女儿都有独立的院落。别忘了，贾府是因为贾元春省亲才找到由头扩建的，原来的国公府可没那么多地方。另外，姨娘、通房这些说法都是清朝才有的说法吧？以前，姨娘就姨妈、姨母。
　　汉人注重的是儒家修养，虽然有“无后为大”的说法，但是同时注重修身养性，禁欲养身。再说说真正史料上的汉人统治王朝。陆游的祖父陆佃，三十八岁才生了长子，而打后一发不可收拾，一共生了七个儿子，所以，他本人的生育能力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就是正室的问题了，才导致一直没有儿子。也有可能是他结婚比较迟。宋朝是开始全民科举的朝代，进士与非进士的择偶对象相去甚远，即使是借旅费上京赶考的贫寒举子中进士后都被宰相高官“榜下捉婿”。所以，娶妻的年龄比前后的朝代都要迟。尤其是希望通过科举提升身份地位的文人。再说说真实的陆游，他前面生的儿子大多是隔两年，到第五子出生时，长子已经十八岁了。这肯定是妾生。而到陆游提过的妾室杨氏生下第六子时，长子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些多少可以侧面表明，纳妾是中年的事。年轻时是要读书谋取功名，然后为做官奋斗。到中年了才吟风弄月。还有大文豪苏轼，他的妾室朝云生下庶子苏遁时，他的长子已经二十二岁了。有不少自称是苏轼的私生子，是他送人的歌妓所生，这也有可能，但以前的人对歌妓所生的孩子都不太当一回事，反正苏轼没承认。不过，这也表明，在古人看来，蓄养歌妓不等同纳妾。
　　现在的古代言情小说写的，即使是青楼女子怀孕，还不知是男是女，家长就夸张得把正室晾在一边，要把人接回做妾之类的，这在古代不太常出现。年纪轻轻就出去厮混，是娶不到好妻子的。
　　虽然以上的比例很低，但起码表明并非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