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玩记》春青

2、第二回 唐婉一相亲（下）

　　第二回，唐婉一相亲（下）
　　唐夫人问詹夫人：“詹二姐待会是否要试试百花香茶？这是刚从台州带回来的莲花茶，是钱府自己做的，说是献给皇太后余下的。”
　　“这倒要试试。”詹夫人说，也看了看唐琬那仍是半满的茶盏，满意地笑着。
　　唐琬奇怪，“好的东西通常不是朝廷会赐给臣下的么？怎么反而要献给皇太后？”
　　唐夫人笑，“香茶不在现下进贡的茶当中。开国初时，上贡茶中有龙脑香茶和麝香茶。只是香味过于浓郁，被认为掩盖了茶香，所以后来渐渐地就不再要求上贡了。而民间的常见花茶工艺粗糙，入不得禁中。”
　　时下街市有人持汤瓶叫卖“百花香茶”，常见的有木樨、茉莉、玫瑰、橘花等香茶。香茶味道浓郁，大多是年轻小娘子喜欢。香茶是用散茶做的，类似今天的叶茶，与团茶不相同。而且通常顶好的茶叶要品茶原香，不会用来制作香茶。普通香茶自然就入不得禁中宫廷了。
　　钱家既然是要献给皇太后，那自然是要用好的茶专门制作了，莲花香茶街市也少见。
　　詹夫人笑：“唐大姐家新添嫡孙女自是六月莲花小娘子，自是要庆贺。”
　　唐夫人却说，“鲁国大长公主仙去还不到一年，即使是孙辈也未除服。虽说她媳妇都三十多了还能得一嫡女是喜事，却也不好大操办，我和兄弟家都是遣人送了礼过去。”
　　儿子儿媳是丁忧三年，孙子辈只一年。唐夫人的大姐嫁给秦鲁国大长公主的嫡长子钱忱。去年炎炎七月大长公主以八十六高龄还被抬着到淮河迎接由金国南归的韦太后。辣辣八月随皇太后回到临安。如此折腾过度，回到台州后，在冷冷的十一月就仙去了。
　　使女将莲花茶端上，将之前的点茶撤下，众人发现唐琬的茶仍余下大半。
　　钱五娘笑，“母亲这么疼琬娘，真是让人妒忌，备了莲花茶看来都是为了琬娘。”
　　唐琬倒是落落大方站起来道谢，“谢谢唐伯母记得。实在是麻烦了。”
　　唐夫人大笑，“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吃茶咳得喘不过气来，实在是难以忘记。原以为慢慢就习惯了，可这么多年来看到都是老样子，也不指望了。”
　　詹夫人忙说：“都是被惯，要是别的人家，不知怎么说呢！还是唐三姐好。”
　　何媒人就叹：“是啊，所以啊，这婚姻大事，还是这般知根知底的好。”
　　大家一听，来了精神。
　　钱五娘肩负着众望问：“前几日听说许武义大夫家和柳郎中家相看，听说相退了，没插钗，许家请的是何媒人？”
　　何媒人看了看桌上的茶盏叹气：“说来也有奴家的不是。素来，我们大宋的瓷器就是北白南青，只是这后来又出了的建窑黑釉兔毫盏。上茶时，端上的正是这青梅色茶盏。家就明里暗里说唯白茶建盏为上品，暗示许家不用白茶建盏招待是礼数不重。”
　　以许家来说，自然是有白茶建盏的。大家等着何媒人下文。使女殷勤地上来续茶。
　　何媒人吃口茶，继续道：“只是，这青瓷可是以前的秘色瓷，现在早停产了，这还是当时的钱王时赐下的，比时下街市的建盏要珍贵多了。建茶则味重，我们江浙一带本就偏爱江浙的绿茶叶。”
　　唐夫人笑：“这柳家是北方南迁的，自是不知南方习俗，也不以为怪。多走动就好了，媳妇是可以慢慢教导。”
　　何媒人摇摇头：“许家当时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方夫人当即遣了人回许家借了婆婆赵安人的陪嫁汝瓷来上汤。”
　　迎客点茶，送客上汤。
　　只是没插钗就上汤，柳家还有何心情去研究上汤的是汝瓷还是瓦碗？
　　何媒人却说：“世家妇要求是临事不慌，都还没出门总有余地，有些误会回去后重新打听清楚了，还会再次赶到派君倒真是不错，只怕王家对他期望高。上次高家请的是住爱民坊的洪媒人，这次卖个人情给奴家吧，好让洪姐姐再给高七郎君是嫡子却不是长子，方夫人想着挑个有家产人家，柳家的定贴上嫁妆丰厚。这都是奴家搭错了线。”
　　议亲的过程是先有男家通过媒人口头或书面向女家求婚，为表郑重礼貌起见，官宦家庭一般送去书面形式的“求婚启”。如果有意愿，女家收到求婚启后会回男家有女子生辰八字、嫁妆、祖宗三代姓名、官职的草贴子。男家可以依此问卜八字吉凶。如果嫁妆不合意，也可以以八字不合为借口，不向女家提供男子的草贴子。如果双方对草贴上的内容都满意，则继续交换定贴。定贴由男方先出，除了祖宗三代的姓名、官职，还要详列聘礼数目。一来一往，如果聘礼不满意，女家也可以不交换定贴，女方的定贴也需详列嫁妆明细。讨价还价的过程，都可以交给媒人，以避免双方尴尬。所以，有条件的人家，女方也会另请媒人出面，相当与请牙人，宋朝的经纪人行业相当发达。黎媒人便是唐家请的媒人。
　　黎媒人笑，“因赵安人是赵氏宗女，所以授了武官品阶，但许家本家却一直是文官世家。柳郎中进士出身，现又任秘书省正字，是正经文官。祖上却是靠经商累积了财物，他兄弟又是和睦的，让他安心读书应举，终于登第。他妻子鲁夫人是举人之女，本来柳家娶文人之女是想让她好好教养儿女，而柳郎中对于妻子女儿也疏于教导，以致于她们行事有失妥当。”
　　唐夫人点头：“日常见她们都是行事好的。”
　　何媒人说：“柳小娘子是不错的，只是这世家妇不好当，回头再给她寻户相当的人家。”
　　詹夫人笑：“怪道绍兴府就你们两个响名。”如此维护当事人名声，外人听了也得帮着澄清。
　　黎媒人笑：“我们就吃这碗饭。锅与盖要相配，没有不好的儿女，只有搭错了的姻缘。不见山匪强盗也有妇人原意随他走天涯，而王公贵人也有夫妻反目的。”
　　大家都称说的是。
　　唐琬暗暗叹气，这一出不就是典型的世家歧视新贵么？不过，也不能怪许家过于挑剔。毕竟，玉石与宝石，难道你能因为宝石的璀璨闪亮而贬低玉石的温润优雅么？而且虽说兔毫盏名气大，但确实是大多限于是品茶、斗茶的部分文人雅士。大范围来说，对于崇尚中庸协调对称美的宋人来说，黑碗白茶的黑白的强烈冲击对撞是经过很长的时间来接受的，也是有限度地接受。其实这在宋人的审美中已是一个特例，这是和宋人的平和优雅格格不入的。文人的诗文中赞美各式瓷器的很多，也有许多的故事，但几乎没见到对于黑釉茶碗的赞美诗文。
　　石一娘倒是问：“前几天高家小娘子相看没插钗，可知怎么回事？一直都听说高小娘子是能干的。”
　　黎媒人忙说：“本来我们也不愿多说，只是这般藏着说不定外面乱传，反而坏了高小娘子的名声。”
　　原来，这个蔡大郎靠祖恩萌补了将仕郎，却是个不长进的，眼看没法通过应试得到好差遣，所以蔡家看上了能干的高小娘子。蔡家在绍兴与高家也是门当户对，日常看着也不错。谁知，在相看时，高小娘子暗中看到蔡家两个使女拉着蔡大郎争风吃醋，言语很是不堪。大惊之下，她急急地与母亲商量，装晕逃走了，这才避过了插钗。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又为高小娘子庆幸，又赞她们母女决断。
　　石一娘又问：“后来蔡家可有托人来问？”
　　黎媒人道：“当然还有后续。蔡家借机探望带了钗过来，高家只好明说了。当下蔡家表示马上遣送那两婢女。只是蔡大郎君年纪小小的就这般胡乱，谁家小娘子愿意与他长久过日子。”
　　詹夫人点点头：“官宦人家的子弟自是要读书上进为要。”
　　黎媒人说：“可不是。别的人家都是妻子年纪大了才买个婢女照顾夫君。他们家学那商贾人家，早早纳妾买婢。估计以后都难说好人家了。也只有往商贾人家说去了。”
　　唐夫人笑：“许多商贾人家要游走四方，穷山恶水，意外多，自然是更加注重早早得子嗣。而官宦诗书人家，则有着登第后的‘榜下捉婿’荣耀，自是上进要紧。”
　　宋人重文，文人地位崇高，科举之门大开，只要是良民都可以参加科举，及第后就意味着以后的出仕为官，所以一般的文人即使没有官职对着高官大臣也不自轻，自有一番我将来也能如此的气势。而高官也会依着及第登榜名单，一一寻找后起之秀。联姻是比较可靠的方式之一，所以到放榜之日到榜下来相进士女婿的人特多，即使是寒门子弟也能一夜成贵婿。所以大宋文人虽然放浪形骸，那也是中年之后，年轻人还是很重清白名声，这样才能得到好姻缘。
　　詹夫人说：“叶夫人之前就懊恼没有早些去高家问，这下可得知会她了。”
　　黎媒人忙问：“不知是哪位叶夫人？”
　　詹夫人笑，“文通坊的王教授的夫人叶氏。王大郎真的是人品才学都是有名的，想来你们也是听说了的。”
　　黎媒人喜道：“王大郎君倒真是不错，只怕王家对他期望高。上次高家请的是住爱民坊的洪媒人，这次卖个人情给奴家吧，好让洪姐姐再给高家找个好人家，她很是不安。”
　　几个妇人说说笑笑，时间好打发。唐琬看看陆游在那边一人盯着菊圃居然也怡然自得，很是佩服。
　　唐琬虽然对这些女人话题很敢兴趣，但还是应当适宜地含蓄一点半点。她站起来告罪，“我去瞧瞧都有哪些菊花品种早知秋了。”
　　唐夫人笑，“摘几朵回来给你母亲戴戴。”
　　簪花是不分男女老少的宋代风尚。
　　詹夫人悠悠道：“愈名贵的愈好。”
　　唐夫人忙说，“唉，别害我。汪夫人可是特意提了，有几株玉梅是绝对不可以动的。”
　　何媒人笑，“世人爱风雅，偏给倭菊取了个雅致的名字。”
　　唐琬讶异，“倭菊？”
　　唐夫人以为唐琬是惊讶于品种的名贵，“正是来自海外的新罗菊。”又与何媒人说，“既然在大宋栽植，当然要用大宋名。倭菊多粗俗。”
　　众人大笑。
　　唐琬戴上盖头遮阳，走进黄色的海洋，悠悠倘佯菊海。
　　唐夫人看看陆游，“我们要说些妇人的体己话，你也赏菊去。”
　　陆游面红红地被赶了出去。
　　唐琬沿着小径往山丘上走，上到坡顶，低头回望着在脚下蔓延的金黄，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每日困顿一室，压抑难以言喻。
　　秋风骤起，随着椽子的惊呼，唐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盖头被急风携走，飘飘荡荡。然后，几声惊叫，陆游傻呆呆地看着那淡蓝的闱纱会拐弯般地挂在自己的襦巾上，摇摇晃晃。
　　唐琬呆了呆，忍不住大笑起来。
　　金灿灿的阳光，黄澄澄的菊海，飞扬的墨发，翻飞的裙裾，还有那比太阳更耀眼的笑容，深深地雕在了陆游的心瓣，慢慢地爬进了陆游的心间。
　　亭子中众人看得兴起，眉开眼笑。
　　何媒人感叹：“年轻真好啊！”
　　黎媒人则赞：“美得像幅画。”
　　陆游和唐琬俩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亭子，钱五娘就抿嘴笑，“三郎和琬娘许久不见，都生疏了。”
　　唐夫人淡淡地说：“女子及笄，待字闺中，逢年过节才依礼相见，自是不比儿时亲近。”
　　詹夫人笑：“我们江南寒门小户，不比高门大户，亲戚友人间往来，自在就好。”
　　一时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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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唠唠叨叨：在三国时期，湖北、四川等地制造饼茶时就会将香料粉末加到研碎捣成膏的茶叶中，用模子压制成饼状，也就成了“团茶”。
　　宋人王庭珪《次韵钟令》诗曰：“且烹北苑龙香茶，暂脱东禅鹘突衫”；蔡襄在《茶录》中称“……入贡者微以龙脑和膏，欲助其香”；而朱权在《茶谱》中谈及熏香茶法时说“有不用花，用龙脑熏者亦可”；诗人杨万里也有诗曰：“茉莉独立更幽佳，龙涎避香雪避花”。而梅尧臣《七宝茶》诗云：“七物甘香杂蕊茶，浮花泛绿乱于霞。啜之始觉君恩重，休作寻常一等夸。”
　　由此可见，香茶已有悠久的历史，当然，以前的香茶和现在的直接和花多少有些不一样，但冲泡菊花、金银花这些都是比较普遍的。现在很多小说写着穿越女制作花茶而行止独特、一鸣惊人，引得众多男人竞相追逐，有点离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