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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飞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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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齐颗粒度后的阮惊休和周笠二人如同左膀找到了右臂,恨不得来一曲高山流水,越聊越起劲。
“你说你上一世是孙轻的班主任老师?”
“对啊,当时她出事对我们班造成挺大影响的。很多孩子第一次接触生死这个话题,就算是陌生人的死亡这群孩子听见了也难免会情绪低落,更别说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了。”
“死亡教育往往来得更为深刻。”周笠感叹道。
阮惊休点点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回忆起了很多上辈子的事情。
“那……你呢?”周笠忽地抛出一个问题。
阮惊休还想继续说点别的什么,却被这措不及防的一问给问住了。
一瞬的刹那后,她嘿嘿笑了声,显得漫不经心:“我?我能有什么事,我毕竟是老师嘛,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过关的。”
周笠看了虚空处一眼,没回答,反而继续问道:“后来舆论发酵成什么了?抨击现代教育?”
这一世有周笠的介入,事态并没有发展到那么糟糕的程度,大多数不良言论都被周大佬强制下了,因此周笠有些好奇若是任由事件发酵下去会是哪种程度。
阮惊休点头:“嗯。铺天盖地的言论,线上的、线下的,就像火山爆发一样一下子冲出来,我们学校被推上真正的风口浪尖,那段时间,似乎连我自己也受到了影响,不那么坚定了。”
阮惊休的语气有些低落,她并不否认她也曾摇摆不定过,甚至差点加入其中,对于她来说,学习意味着什么?细数她的一半人生,好像都在读书、读书,考试、考试,然而最后也只是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在物理上也并没有做出什么研究。
可……这难道就真的代表学习无用吗?
不是的,阮惊休曾对着月亮沉思,学习之于她,除了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外,还有很多很多意义。
知识令她脱离愚笨,令她含着谦卑心面对世界、理解世界、创造世界。
曾经的阮老师被学生的突然死亡、外界的压力和谣言摧折,妄想退缩,企图逃避,到后面辞职也掺杂了三分的软弱。
阮惊休想,要是现在的她或许会更加坚强一点。如果她能再见一次孙轻,会告诉她,知识永远不会“无用”,学习是砖,是泥,一块一块摞起高楼大厦,而建造者只能是自己,享有者也只会属于自己。
如果能真正见你一面就好了。
周笠听着阮惊休的话,手里冲着咖啡,搅拌器发出“滋滋”声,均匀地打出奶泡。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子耳朵,熟稔地倾倒在热腾腾的咖啡液上,拉出一朵漂亮的郁金香。
兜里熟睡的小石头不知何时醒了,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从周笠衣兜里跳出来,一下跳到平整的桌面上,看到阮惊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一个猛子朝阮惊休冲了过去。
然而,周笠此时正将冲好的奶咖放到桌面,视线盲区让她无法看到小石头的存在,好巧不巧一兜头撞上石头,咖啡杯如同五指山砰砰将小石头压住。
陶瓷撞上石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杯子里的咖啡液不出意外地倾洒出来,正好泼溅到周笠左手小指指根,白棕色的咖啡液顺着皮肤纹理流入银色戒指里,周笠不得不摘下来好好清洗一番。
她走到水池边,仔仔细细清洗着银戒花纹里残余的咖啡液,洗完后随手放在一旁沥干水分。
“对了,阮惊休,你还记得音乐会驻场歌手的姓名吗?”周笠刚刚上网搜索,音乐会确实有,但表演嘉宾那一块却古怪地空着,官方表明要在开演前三天才公布名单,简直如同开盲盒一样,这导致所有人都在观望,门票严重滞销。
而关于究竟是谁要去参演音乐会,网上的讨论度居高不下,被波及到的明星歌手不算少数,这种小道消息一多了,官方也不出来做说明,粉丝自然不买账,纷纷发言希望官方可以提前公布表演名单。
但官方格外头铁,上了几次热搜依旧我行我素,巍然不动。
不过对于阮惊休来说,这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归功于阮惊休得天独厚的超强记忆力,她清楚的知晓每一个表演人员的姓名,她正欲开口,忽地楼下传来一阵尖叫和呐喊。
“啊!!——————”
阮惊休和周笠同时扭过头去,透过半开的窗户,探头朝下望去。出租屋窗户窄小,阮惊休动作着急之下轻微撞到了周笠的耳际,女人的发丝蹭过阮惊休的脸颊,软软的、痒痒的,阮惊休耳朵尖有些红。
她恍惚了一瞬,嗅着周笠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看着对方朝下望的严肃认真的眼神,心跳忽地错了一拍。
“周笠……”
“?”周笠偏头,听见阮惊休似乎在很近的地方说话,依照她的耳力判断,这个距离很近。但她此时没有时间去想那段慌乱的心跳节拍是从何而来了,周笠尝试着捞了一把空气,似乎想牵起阮惊休的手,她急切道:“快离开这里,二楼着火了!阮惊休,跟着我!”
她此时已经完全忘记阮惊休是一只不怕被烈火灼烧的鬼了。
“好……”阮惊休听话地应着。
大步奔跑着跟在周笠后面——看来这只鬼也忘记自己水火不侵了。
两人像末日来临前的逃难者,推开门朝下奔跑,急切的跑动使得二人呼吸频率加速,小声喘息。
楼道里已经弥漫起薄薄一层灰烟,周笠住在三楼,从旋转楼梯下去,越靠近二楼着火点烟越浓厚,她借着袖口捂住口鼻,穿过着火的那家住户时朝大开着的、火光冲天的门内瞥了一眼,里头桌子,椅子,墙壁都被烧得黑黢黢。
她几乎是身体本能地带着阮惊休跑到底楼安全的地方,反复确认着身后跟着的透明鬼:“阮惊休,你在吗?阮惊休?……阮惊休……”
阮惊休有些惊魂未定:“……我在的。”
“好……”周笠听到熟悉的嗓音一颗悬挂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然而这心才刚落回去没几秒,又簌地再次悬起。
楼底空旷场地上全是密密麻麻跑出来的人,有的光着脚,有的甚至只裹着浴巾,头顶还带着没有冲干净的泡沫。
而二楼的火任然持续烧着。
有人问:“打119了吗!还有多久来!上面还有人吗?”
“打了打了!说还要十分钟呢!”
幸福小区这边巷子窄,位置不好,现在又正逢下班高峰期,消防来的时间摇摆不定。
“救……救救!救命!!”
忽地,二楼左侧那扇不断向外冒黑烟的窗户里出现了一道人影!!不,是两道!!
是一位母亲抱着三岁大的孩子正在窗户边缘呼救!她们身后仅仅隔着一道门便是冲天的火势,而最致命是两人面前的窗户装着坚硬的铁制防护栏,死死将二人困在里面!
周笠暗道一声不好。
她对阮惊休道:“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好吗阮惊休!”
“你要……”阮惊休似乎知道周笠要做什么,她是人民警察,她是周笠,周笠不会见死不救,阮惊休将没意义的疑问吞回肚子里,“好,放心吧周笠!我会好好待着的,你要小心点!等你回来我们继续拯救世界!”
周笠最后对着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无视周围其他人瞧自己的怪异目光,轻轻点点头。
二楼,楼层不高,只需要把防护栏锯开……
周笠观察着墙体着力点,在脑内疯狂规划着攀爬路径,别的不说,作为警察,体力自然没得说,当年在警校时的魔鬼训练可不是白上的,徒手攀岩也不在话下。
“隔壁楼栋的!谁家有电锯!没有电锯!斧子!再不行菜刀也行!一切能砍开铁栏的东西都可以!”周笠撸起袖子,准备爬上去,一只脚踏上墙体下半人高处的细电线,同时转头冲着底下嘈杂的人群大声喊道。
“我家有锤子,锤子行吗!”
“我家有菜刀!”
“斧头……我家有!我家有!!老许你快上去拿!这小姑娘救人呢!”
“小姑娘能行吗!咱这楼二楼也修得高啊,再说这墙滑不溜的,也没个踩脚点……”一名头发半百的老大叔担心地说道。
“是啊是啊,小姑娘要不下来吧,等消防警来。”
这时一个浑身肌肉、一看就是常年混迹健身房的男人站不住了,立刻要上来帮忙:“小姑娘!俺来!俺力气大!”
然而男人刚尝试将自己挂上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稳地站立在那细细的,只有两三根组成的电线上。
男人不信邪似的又试了几次,要知道他可是野外攀岩爱好者,可墙体实在是太过光滑,完全没有着力点,连第一步他都没法站稳,更别说爬到二楼。
然而不管这边如何,火势却是不等人,眼看着二楼的黑烟越来越浓,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绝望弥漫了整片空气。
“来了!来了!斧头!斧头来了!”那位姓许的中年男人举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斧头,上面还沾着几缕蜘蛛网。
周笠接过斧头,重量不容小觑的斧头到了她手里似乎变得格外轻巧,她握紧斧柄,转身左脚蹬地,刚刚踩在细电线上的右脚借力,整个人稳稳当当贴在墙面上,脚底下只踩着一小捆电线。
肌肉男在身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年轻女人身轻如燕跳上电线,明明她整个脚已经悬空了!怎么可能还能站稳!
踏马的!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肌肉男决定回去之后要更加加强撸铁了!
周笠贴着墙面,整个人重心放在电线与墙面中间,她抬头看了看二楼半伸出来的防护栏,最低点距离她比一个手臂的长度还有远。
抬手够不着。必须得跳。
跳。
——那就跳!
“我草她要干嘛!她不会想一手握着斧头一手跳上去吧?”
“不知道啊!这姑娘咋恁猛!”
“消防警怎么还没来!”
“这才过去四分钟!”
“快快,去下头,待会儿万一这姑娘掉下来了我们得接住她……”
“我草她跳上去了!!”
“妈妈!那个姐姐是超人吗?”
就连阮惊休也看呆了,她亲眼看着周笠一手抡着斧子,整个人如同轻盈又有力的飞鸟,纵身一跃!这一跃,无论是角度,还是力度都发挥得完美至极,但凡少一丝力气,或是畏惧一分,都会直直摔落下来!
这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周笠做到了!人群里无数人在倒吸气,目瞪口呆。
落日最后的一点余晖洒在周笠握住防护栏的手臂上,半撸起来的袖管,使得上面坚实有力的肌肉线条分明,阮惊休看得心惊,也看得心动。
她看着周笠快速攀上去,双脚稳稳立在防护栏上,开始抡起斧头一下一下猛砍。
阮惊休听见周笠似乎还在分出心神温声安慰着乱了分寸的母亲和孩子,渐渐地,孩子的哭声小了,坚硬密集的防护网被砸出了一道口子。
太好了。
阮惊休心里暗道,随着周笠再次跳落在地面的声音,阮惊休又道了一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看着周笠抬起胳膊擦额边汗,那双手上满是灰尘和铁锈的脏污,胸腔起伏着喘息,眼神迸发着闪闪星光,整个人好似渡上了亮光。
阮惊休走上前去,浑身血液燃烧着,她想抱她,特别特别想抱一抱眼前这个正义天使,摸一摸这人背后翅膀的留痕,然而她刚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