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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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镇上时，累得东倒西歪。推开院门，也顾不上许多，各自扯了个凳子坐下只顾喘气。
十五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烧点热水。”
章序秋拍了把瘫在椅子上的女儿：“人还病着呢，你去！”
尹云起有气无力地哀嚎：“十五你坐下——”
十五看得好笑：“姐姐你缓一下吧，我来就好。”
尹云起嘻嘻笑，很是得意。
“……”章序秋白她，“惯的你。”
水声从厨房传来，十五开始洗洗刷刷。尹云起仍瘫在椅上，脑袋悄悄往后仰偷偷瞄他，然后十五抓个正着。
章序秋眯起眼，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还没琢磨明白，外头传来一阵阵吵嚷。
她离门边近，叫住一个跑过的孩子：“猴崽，乱跑什么，这是怎么了？”
叫猴崽的孩子刹住脚，脸上还带着看热闹的兴奋：“是小满家，小满家吵起来了！”
章序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往那边去。
还没到呢，外面已经围了圈人，屋里听着确实闹起来了。
眼尖的邻居瞧见是她：“哟，秋娘回来了？你家云起十五也回来了？”
章序秋脚下不停：“都回来了，哪有什么事呢，那王二混闹罢了。”
那人还想再问，章序秋已拨开人群：“都挤在这儿瞧什么热闹呢？”
“哎哟，你还不晓得？那李木匠不知道咋的了，说是断了子孙念想了，他娘正揪着枝蔓闹呢。”
章序秋听了，更是立刻要往里走。
那人赶紧拉住她：“大家伙要去劝，都被那阿秀婶子又打又骂赶出来了，你何苦平白讨个晦气！”
“孩子还在里头呢，这吵成这副模样。”章序秋拍拍她的手，“至少把孩子带出来。”
紧赶慢赶总算追上母亲的尹云起握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
尹云起在门外已转过无数念头，真踏进门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徐阿秀举着把菜刀喊着要杀人，姚枝蔓抖着身子将小满护在身后，更前面的是苍白着脸的李成造，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娘！你不如先杀了我！”李成造嘶吼出声。
“你让开！是不是这个贱人撺掇你的！我今日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要了谁的命？” 李成造抬起头，一双眼里尽是血丝与痛楚，“你杀了姐姐，还留着我这条命做什么？！”
“你！要不是为了你，你姐姐会死吗？你个孽障！”
“我要是知道那碗……” 李成造再也说不出口，佝偻下身子，“我宁愿当时饿死，也绝不碰一口！娘——！那是我亲姐姐啊！她难道不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爹走了以后，是你一个人咬牙撑着我们俩，可日日带着我、护着我的，是姐姐啊！她才多大……娘——！”
他最后那声哭嚎，像是从心肺里撕裂出来带着血砸在徐阿秀身上。
徐阿秀像是被一棍打懵，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张着嘴，像一尊泥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菜刀落下，尹云起赶紧上前捂住吓傻了的小满的耳朵，用身子挡住孩子的视线。
“云起，”姚枝蔓缓过神，勉强露出个笑嘱咐她，“好孩子，带妹妹去你家玩会儿，好不好？”
尹云起应下，将小满的脸按在自己肩头，抱着她离开。
章序秋将地上的菜刀踢到角落，用身体挡住门口投来的窥探目光。
她开口：“一个家已经垮了一半，剩下的，是非要逼死彼此，还是给活人，尤其是给孩子，留条活路？”
姚枝蔓得了支撑，眼泪这才决堤：“陈年旧账，非要当着孩子的面撕扯得血肉模糊吗？”
李成造垮了力，颓然靠在墙上，闭眼苦笑：“枝蔓，去把咱们的钱匣子拿来。”
“你要做什么？”
“去吧，”他声音里满是疲惫，“枝蔓，去吧。”
章序秋见局面稍稍安定，便侧身出门，顺手将门带上，对着围观的妇人挥挥手：“都散了吧，咱别围在这儿了，去孙姐家摸把牌去。”
屋内，姚枝蔓取出钱匣子，里面是他们夫妻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
李成造接过，仔细点了数，然后塞到徐阿秀手里：“都拿去吧。这些钱省着用，再去表哥家搭伙，帮他带带孩子做做活，够你晚年了。”
“就当我，和阿姐一同死在了那个冬天。”
*
尹云起抱着小满回家。厨房里水也烧开了，十五盛了些出来凉着，又添些进去煮着，见她俩面色不对，递了一碗温的给她。
“怎么了？”
尹云起摇头，捏捏小满的手。小姑娘被吓狠了，还没反应过来，被尹云起抱着坐下，手里紧紧拽着她的衣角。
十五蹲下身，跟小姑娘平视：“小满。”
小满也不应声，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尹云起叹了口气，把水碗凑到小满嘴边：“喝点水。”
小满动了动眼珠，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
喝了几口，小姑娘猛地一颤，直往尹云起怀里缩。
“不怕不怕，”尹云起拍拍着她的背，“姐姐和哥哥都陪着小满呢。”
小满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奶奶……拿刀……”
尹云起和十五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奶奶跟爹爹吵架呢，不是冲小满的。”
十五起身去里屋拿了块蜂蜜糖递到她手心里，甜丝丝的香气飘过来，小满终于抬起头。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章序秋推门进来，看见这情景，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边怎么样了？”尹云起问。
章序秋摆摆手，先去洗了把脸：“暂时消停了，你李叔把钱匣子也给了他娘，应当不会再闹了。”
“这孩子今晚就睡咱们这儿吧。”章序秋看了眼小满。
小满扯住尹云起的袖子：“姐姐，我爹爹……不要我了吗？”
尹云起心里一酸，把她搂得更紧些：“怎么会呢？你爹爹最疼小满了。”
“那为什么要把钱都给奶奶？”
三个大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有风吹过院子，灶上的水还在咕嘟咕嘟。
最后还是章序秋开口：“小满啊，大人有时候会像迷路了一样。你爹爹他现在，就是迷路了。”
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埋回尹云起怀里，小声嘟囔：“那我要跟姐姐睡。”
尹云起立马应下：“好，姐姐跟小满一起睡。”
夜里，小满蜷在尹云起身边，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小姑娘还睁着眼睛。
“姐姐，”她声音细细的，“奶奶为什么要拿刀？”
尹云起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因为奶奶心里太苦了。”
“就像药那么苦吗？”
“比药还苦。”
小满往她怀里缩了缩：“爹爹给的蜜饯最甜了。”
“是啊，等天亮了，姐姐也给你找蜜饯吃。”
“姐姐，我还是害怕。”
院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十五。他的身影映在窗纸上，稳稳当当的。
“你瞧，哥哥在那里守着我们呢，什么坏人都进不来的，小满不怕不怕啦，安心睡觉吧。”
小满终于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天刚蒙蒙亮，姚枝蔓就来了。
她眼圈红肿着，发髻却梳得齐整，衣裳也换了件干净的。章序秋开门见她这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章姐姐，我来接小满。麻烦你们了。”
“别说这些。“章序秋把她让进院里，“你婆婆那边……”
“成造把她送去表哥家了。”姚枝蔓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喝了那药……往后都不能有孩子了。他说这辈子就守着我和小满过。”
正说着，尹云起领着小满从屋里出来。小姑娘看见娘亲，立刻扑进姚枝蔓怀里。
“娘——”
门外传来驴车的吱呀声，李成造赶着车到了院门口，车上装着他们简单的家当，几件衣裳被褥，还有他那套用旧了的木匠工具。
“我们想好了，”李成造声音还是沙哑，“去枝蔓娘家那边。我有手艺，总归不会饿死她们娘俩。”
章序秋点点头：“换个地方也好，重新开始。”
姚枝蔓蹲下身：“乖小满，跟爹娘去外婆家好不好？”
小满回头不舍的看了一眼尹云起。
尹云起笑着哄她：“小满不是想爹爹吗？你看，爹爹来了。”
李成造眼眶一红，也蹲下身来：“闺女，爹带你去看外婆家后山的花，好不好？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映山红。还去学堂，识字、算数，认识很多小伙伴，做一个清明的人。”
小满抬起头，问：“那，还回来吗？”
夫妻俩对视一眼，姚枝蔓说：“等花开了，咱们就回来看云起姐姐。”
章序秋递过一个油纸包：“拿着路上吃吧，烙了几张饼。”
李成造接过饼：“多谢了。”
临别时，小满突然跑回尹云起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昨天十五给她的那块蜂蜜糖，她一直没舍得吃。
“姐姐留着，”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等小满回来。”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扬起细细的尘土。尹云起攥着那块已经有些化了的糖，站在院门口久久没动。
灶上的粥也滚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新的一天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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